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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屋漏偏逢连夜雨皇亲离叛 孤臣难担明镜心残红逐波(1 / 1)

这一年,岺朝连遭祸事。边关战乱没能收场,晋中又生洪涝之难,百姓流离失所者不在少数。好容易平了天灾,人祸却接踵而来——护国公苏友谅打出“清君侧”旗号,正式发动兵变。

乾清宫。

惹尘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向心站在一旁也沉默着没敢说话。许久后惹尘忽然定住了脚步,沉声向他问道:“太平公主有信儿回来吗?”向心摇了摇头,道:“没有。谢老的驻地离帝京城不算近,就算快马加鞭也需二月时光。”

闻言惹尘深深蹙起了眉头,口里喃喃道:“不中用,不中用啊。”又在殿内踱起步来。外头有人来报,说长公主进宫了。惹尘闻讯眼底光芒一闪,赶忙迎到外边,正巧碰见她二人向这边走来。

“长姐。”

锦湲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惹尘见她形容消瘦了许多,猛然想起她近来一直在病中,而今又要以政事烦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故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锦湲让景从领着殿里的人退下去了,又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吃了药已经好许多了。”

惹尘听在心里却是另一番解释。想到自己前些天去瞧她的时候她还病得起不了身,如今虽说能下地走路了,但劳损心力总是不好的,如此不禁责怪起自己的无能来。锦湲不能很好地猜到他的心思,却也明白了七八,便不再劝他,直奔主题问道:“苏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应对?”

惹尘见她终究是提到了这档子事,便也不做隐瞒,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国公定是为了令跕的事情,我没法子替自己开脱,但也不愿对苏家下重手……”

“你是顾着令跕的脸面?”

惹尘轻轻点了点头。锦湲却不屑一笑,忽然提高了声音喝道:“糊涂!”

惹尘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好茫然地望向她。锦湲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坐到了窗下的椅子上。惹尘从外面唤了个婢子进来给她沏了壶茶,她接过来只管蒙头吃着。惹尘站在一边见了不禁发出一声苦笑,轻叹道:“古人吃茶讲究礼数,长姐这样算什么?况且茶水是不醉人的。”

锦湲无心与他说笑,目光一凛,沉声说道:“此刻顾不上其他了,既是为令跕,苏家与我们就全无和解的可能。他们这样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皇陵里已故皇后的尊严,我们还计较什么?如果这次他们不能冲进皇宫来把你赶下皇座,苏家人的尸骨也休想住进我们的皇陵。”

惹尘听长姐的意思竟是要将令跕的尸骨移出皇陵,忍不住驳道:“令跕从前对我没有不尽心的,如今既然已经安宁了,长姐何必再为难她?若是苏家有什么不是,只管责罚生人……”

锦湲将手里的茶盅重重磕在桌上,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苏静鸢身为皇后,母家更该忠于我夜家,如今苏友谅做出这等事情,既是将自己置于不忠不孝的境地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等这阵子过去了将苏家定罪,苏静鸢作为苏家出嫁的长女,虽死不至于逃脱连坐,但当众鞭尸也有辱我皇家颜面,那就罢了,如此也算尽你的一份心意保住她最后一点子尊严。”

惹尘听着她的话,将拳头在袖子里紧紧攥了起来。眸子黯了黯,轻声回道:“一切……由长姐做主。”

锦湲将目光钉在他的手上,却没有说什么,又端起茶盅来抿了一口,淡淡问道:“苏家的叛乱,你打算让谁去平?”

惹尘收拾了情绪,轻声接道:“我已经给太平去信了。”

“不成,来不及了。”

惹尘点了点头:“但我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搏一搏了。”

锦湲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接道:“就算要赌,也不该赌这个。”

惹尘听出了长姐的言外意,连忙追问道:“长姐觉着谁适合?”

锦湲偏着头想了一会子,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谢寻如何?”

惹尘道:“他倒是合适的人选。也怪我急疯了,竟没想起他来。”又道,“长姐且坐一会儿,我这就下任命书。”说着就走到隔间里去了。锦湲瞧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苦涩一笑,拿起茶盅来也顾不上礼数了,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并不同他招呼,自己就走了。

三天后,宫里传来谢寻出兵的消息。

白玉拱桥横卧在水上,半圆的桥洞与水中影合成一轮圆月,桥上的女子便成了广寒宫的主人。锦湲抬手接过叶尖儿上碧绿的水珠,透过它瞧外面,竟也多出了几分柔和的滋味。这样的世界是不伤人的,可惜当不得真。想到这里,不禁低下头苦涩一笑,默默将手搭在了阑干上。

明煖跟在她身后,见状将扇子打在手里收拢起来,转眼瞧见桥下开着一片不知名的花儿,便走下去摘了一朵,打开扇子托着递到了锦湲面前。锦湲淡淡瞥了一眼,抬手推开了:“好端端的采下来做什么?”

“古人曾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瞧这既是好花,自该拿来配美人,如若不然,岂不辜负了?”

锦湲闻言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多少有些勉强。转过身背靠在阑干上,将一双素手轻搭在外边,眼里望着遥远的地方,缓缓开口道:“怎么能算辜负呢?它本就不是为我开的。它是为它自己的心,待到来年,化作春泥更护花……”

说着说着不禁勾出了自己的伤心事,也就没再说下去了。明煖本就是好意借花,不想竟惹出了这些事情,也不好意思起来,将那花从扇子上拿起来,看了看,丢到了桥下的水里。锦湲见了又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煖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连连赔罪。

锦湲不受他的礼,挺起腰杆往下走了几步,撑在阑干上闭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许久后幽幽说道:“说罢,找我什么事?”

明煖被戳了心事,两颊微微泛起红晕,偏过脸去辩道:“长公主的意思倒像是怨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如此,往后这里我是再不敢来了。”

锦湲再开口时声音里就藏不住疲倦了:“休要贫嘴。有话便说,我乏极了。”

明煖闻言淡淡一笑,道:“那你不许恼我。”

“好。”锦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竟觉得阳光下他的脸看不真切了。甩了甩头,垂下了眼帘去。

“林惊寒不能斩。”

“以命抵命天经地义,况她妄图弑君。”锦湲没有看他,依旧盯着远方,眼底里闪着光。

“长公主莫不是要苏家的悲剧重演?要面对的总逃不了。”明煖看着她,眉眼含笑。

“威胁我么?”锦湲听罢他的话眯起了眼,嘴角勾出一抹奇异的弧度。将手放下后,她转过了身来正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笑道:“在这宫里,怕也只有你明煖敢这样同我说话。”

明煖莞尔一笑,淡淡接道:“总要有人说的。”

“谁挑唆你的?”

“无人挑唆,我心中自有明镜,何须听从旁人的。”

高高的桥上花瓣凌风飘下,锦湲瞧着掌中握不住的美丽,忽然笑了:“告诉他,我会仔细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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