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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自然没敢说。

招呼完了同僚,姑奶奶又想起另一桩心事,不知这阿罗回了泰山府月余,侍书的还是不是那朵娇俏可人的桃金娘,若是,那这一月便成了一年,长得令人焦心。她捉着绢子反手撑腰,只叫涂老幺去将她寻来瞧瞧,很有一两分正房夫人捉拿狐媚子的架式。涂老幺却神色复杂,领着她直奔奈何桥,望着底下一簇簇花枝招展的桃金娘,手一指:“喏。”

阿音愣了:“几个意思?”

涂老幺拉她蹲下:“我不晓得是哪一株,应是新长的,不晓得能说话不能。”

阿音正疑惑,却听那头一株顶细小的,颤了颤叶子,喊她一声:“阿音姑娘。”

阿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拨了拨那嫩叶子,禁不起什么摆弄似的,侧脸问涂老幺:“怎的成了这幅模样?”

涂老幺坐到一旁的空地上,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前因。

原本气势汹汹的阿音夫人下巴耷拉下来,眼神也弱了下来,绢子拧了又拧,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子才伸手将旁边的泥土刨了刨,堆着阿桃细幼的根茎,好似要将她盖暖和些似的。

她一面添土一面叹气,轻声道:“你竟是个情深义重的。”

她忖了忖,说:“我却也不是不能够容人,按理说,若循着旧礼,我进门作了夫人,收你做个妹妹,也并没有什么。”

涂老幺大惊,瞪眼望着她。阿音撩他一个白眼,又对阿桃柔声道:“可阿罗不同,我并非嫁了她,却是实实在在心里有她,因此,也只能对你不住了。”

两心相悦这回事,说有幸也是有幸,说残忍也是残忍。

桃金娘点了点枝丫,甚是乖巧。阿音更感愧疚,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说:“你大抵也晓得,我同府君很有交情,待你成了人,我求她再以冥气捏一个好的,赠予你,你喜欢不喜欢?”

桃金娘叶子一颤,半晌无言,涂老幺亦喉头一梗,半晌无言。

“心里头明白便是了,莫同旁人说。”阿音拍拍手上的残土。

涂老幺扫一眼满园子支着耳朵的花骨朵,暗自叹一口气。

正要拉她起来,却听奈何桥畔一声缓缓渡来的轻唤。

“谁在那里?”

第112章番外二·孟婆(下)

阿音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黄泉岸边雾蒙蒙的,一阵湿润的风吹过来,轻易便黯了日头。

远远儿地响起一阵诡谲的铃声,时断时续,仿佛吊了许久药罐子的姑娘在低低哀吟,阿音转头瞧,是鬼吏带着一队游魂,浑浑噩噩地自奈何桥上过。

那游魂木着脸,眼珠子同嵌上的两颗玻璃球,被砂纸磨了光泽,懵懂而浑浊。

阿音打了个激灵。

仿佛自梦境中醒来,头一回发觉泰山府与人间的不同。

人群中有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灰扑扑的蓝袄子半白的短发,行动比旁人慢些。刚迈上桥便被鬼吏叫住,上前问了几句,不多时跑来一个十三四的小丫头,拉着她往回走。

阿音被这情境迷了魂,问涂老幺:“这是什么?”

涂老幺也不明白,却仍旧是方才那把嗓子将话递过来,说:“她的魂少了约莫一钱,过不了奈何桥,待领去补齐了,方能投胎。”

“一钱?”阿音回头,雾越发大了,似自海面偷来的,阿音一面用绢子擦拭手心儿,一面拨开雾面走过去,却见着了一个坐在岸边的姑娘。

说是姑娘,又不像是。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裳,层层叠叠的裙摆垂到水里,水面似被搅动的琼浆,而她的衣裙是壶口倾泻而出的玉露。阿音瞧着她衣服的料子,似纱不是纱,似布不是布,就那样软绵绵地簇拥着她的身体。阿音用了簇拥这一个形容词,实在是因她好看极了,眼角一颗泪痣,向下散着愁。

罩在雾气里,连愁绪也模糊得如淡笔描出来的。

那姑娘微微偏头,看着她,水下波光一动,竟露出一条半个身子长的鱼尾,白莹莹的鳞片上泛着青光,上好的青花瓷似的。

鱼尾扫出水面,又沉下去,带得她腰肢缓缓动起来,动得闲适又舒展。

“是你?”鱼尾姑娘仔仔细细瞧一眼阿音,不知想起了什么。

阿音没听清,先紧着方才的疑惑,问她:“短了一钱,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淡淡笑了笑,道:“人之三魂七魄,共重四钱二厘,方才那位妇人不知什么缘故,没了爽灵一魂,并爱、恶、欲三魄,因此短了约莫一钱。”

阿音眨眼,这倒是稀奇了:“如此说来,这奈何桥,竟是一杆秤?”

姑娘垂下脸,望着雾气弥漫的水面:“称过往,量情仇,不就是一杆秤么?”

她的愁绪又上来了,同那笼罩全身的雾一般缥缈,阿音不由自主走上前去,到她身边坐下,问她:“你是谁?”

泰山府里竟有这等人物,却从未听阿罗提起过。

裙摆拥着鱼尾摇了三下,姑娘才道:“我叫阿姜。”

阿姜,阿姜,阿音的眉尖轻轻堆,却听身后的涂老幺将她袖子扯过去,悄声道:“孟婆。”

孟婆?阿音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对上涂老幺的眼神。

涂老幺眼睛太小,又隔着雾,眼神轻易对不上,阿音逐了一会子便放弃了,掐一把涂老幺的大腿,否认道:“放屁。阿罗同我说过,孟婆是个老婆子,我在奈何桥边哭的时候,还是那婆子……”

“那婆子……”她咬着手背,犹犹豫豫地将阿姜纳入余光里。

阿姜在余光里笑得恬淡:“是我。”

阿音糊涂了,却听阿姜道:“方才你说,阿罗。你同她……”

她意味深长地住了嘴,又在阿音略咬了咬嘴角的动作里笑起来。

操,阿音心里骂了句脏话。

阿罗只说自个儿不辨美丑,瞧这架势,怕不是长幼认知也成问题。

阿姜蕙质兰心,摇头道:“孟婆确然是婆子,我是孟婆,孟婆却并非是我。”

“孟婆乃生死司黄泉畔清前尘的鬼吏,不过一差使罢了,寻有因缘执念的生魂当差,每日子时化作婆子模样值守,递汤送魂。”

“既如此,为何唤作孟婆,又为何要化作婆子模样?”

“因着头一任孟婆是个婆子,姓孟。又或许,婆子的汤更易入口,话更易入耳。”阿姜道。

阿音颔首,大差不差的是明白了些,又问:“那你这鱼尾是什么缘故?你不是人?”

阿姜摇头:“我原本是。”

“只是既做了孟婆,便同寻常生魂不同,因要留在地府许久;与寻常鬼差也不同,因终归是要投胎。令蘅大人便赐了这鱼尾,入夜歇在水里,白日成人形,待汤送尽了,方自黄泉里出来,去鱼尾复人身,再入轮回。”

倒是有些意思,阿音探头又打量她的尾巴一回,问她:“那你这差事,做多久了?”

阿姜仰头想了想:“自秦至如今,好些年了。”

阿音捂着胸口受了好大一回惊,足足两千余年,就只一句“好些”?

她手掌撑在地上,打量阿姜的神色仿佛在打量一个地底下刨出来的粽子。

却是涂老幺忍不住插了话:“那你咋来的?谁喊你来的?咋不跑呢?”

阿姜将眼神移过来,轻飘飘清淡淡地看一眼涂老幺,含笑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再转过去望着远处的天光。天色暗下去,像永远没有尽头,雾面亦渐渐消散,原来泰山府没有星辰,却将璀璨的星河融入黄泉中,在流光溢彩的水面上摇摇晃晃。

黑暗总能滋生秘密,也最易泄露秘密,因为漫漫无边的黑暗中,秘密是光,要栽种在人的心里,也要含在孤独的话里。

阿姜说:“你们应当听说过我的故事。”

“说来也巧,我亦姓孟,名仲姿,小字阿姜。”

孟姜女?阿音抬手抵住下巴。

涂老幺不大确定,小声问:“是不哭长城那个?”

阿姜轻轻笑了,眼角仍旧向下,哀戚却天真。

“我同夫君新婚燕尔,他便被抓去做苦役,往极北之地修筑长城。我苦等一年,君归无期,便孤身北上寻他。至了长城脚下,却得知他月前便亡,尸骨填在了长城里。我日夜哀哭,不肯离去,竟将那长城哭倒,露出了他的尸骨。我哀入肺腑,未几便跳入江中殉了情。”

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打小便听,却是头一回自孟姜女口中说出来,涂老幺感慨万分,竟好一会子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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