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郝阳转过头冲着司机道：“去裘家大宅。”
一辆随处可见的出租车调转了方向，驶向千里之外的郊外。
陈灵玲站在大厅,她不知道少年进去和缪老爷子说了什么,在她的位置可以看见远处高高的裘家围墙的一角,裘家的围墙是上个世纪90年代外砌石灰内部锌钢，别说车子撞进来，不用坦克都撞不倒,何况顶部的钢刺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电网。裘家内部还是沿用了老一辈的红木装修，肃穆中透露着一丝陈旧，平时大宅内人员驻扎不显,这个时候就格外明显。
陈灵玲不知道裘家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她知道进去的少年现在是什么样。
缪郝阳从裘老爷子的房间里出来，刚开机就发现手机被打爆了，上面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全是上官钟书他们打的,甚至还有罗布斯的电话。
缪郝阳给罗布斯回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男生粗犷的声音：“小羊,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学校里已经传开了，你和裘宗铭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缪郝阳皱眉。
“现在都在传里面学校的裘宗铭喜欢你，是因为嫉妒所以杀了那两个女生，怎么会这样，我之前就觉得姓裘的看你眼神不对,但是他怎么会动手杀人……”电话那端罗布斯声音焦急,听得出来他正在跑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你现在先不要回学校，学校里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对你影响不好……”
缪郝阳说了个地址，走出来对上陈灵玲的眼神，扫视了对方一眼就抬步往前走。
“你早知道了。”但是没有告诉他，这是报复吗，报复那个人喜欢他。
是的，她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好了，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学校第一名是杀人变态，和对方关系亲密的校霸又会是什么好东西，不管外面再怎么传缪郝阳是天才，但是那又怎么样，缪郝阳在学校里打架逃课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说不定裘同学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不管事实如何，她任由心里的不甘心滋长，看到少年变成这个样子，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暗自窃喜在心。
缪郝阳踏出了裘家大门，在走出不久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季爷听到少年打过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坐在书房处理公司交售的事宜，接了电话后便放下笔。
“小阳，你真打算在裘家这件事上插一脚？”
缪郝阳知道刚才这么一说，陈灵玲没有跟上来，他站在裘家附近的一棵古树下，背靠枝干，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躲避所有人的耳目。
天气转凉，秋天即将过去，冬日即将到来，再过不久，高三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缪郝阳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枝干，想着这个时间学校里的学生一定都在低头奋发看书。“你知道的，发生这事情，我也是会好奇的。”
那边好像叹了口气，“小阳，我早跟你说过了，这是大人们的事情，和你这个小屁孩没有关系。”
是的，没有关系，不管是他们私下的争斗还是上一代的恩怨，哪怕是亲生父母的纠葛，都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些人既不关注他，也不期待他，但是处于风暴中心那个男生的事情，和他有关系。
杨爷想到那边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倒红酒的手一顿，迟疑道：“小阳，你不会真的对裘家大少……”
说到这里缪郝阳的表情才变了变，“大叔，你说什么呢，哟哟哟，你多事了哦。”
杨爷手里的红酒从红酒杯中溢满出来，现在他心情不太好，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觉……这让他更不想帮裘家了。
杨覃立刻话锋转变，谆谆诱惑道：“小阳啊，你想啊，你这不是还年轻嘛，好好读书不是很省心吗？非要管这劳什子事情做甚，这毕业了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深造的话我给你出钱，要是想上班，你就是现在不上学了，我都让你过来上班，有我在，没有领导能欺负了去喽，裘大少不好，咱换个人成吧？”
缪郝阳觉得自己脑门上已经具现化一个大大的“井”字了。
话题绕啊绕，怎么招揽他的心思还没有死呢。
缪郝阳哼了一声：“我不去你那上班，你就告诉我，秦夫人在哪里就好了。”
“油盐不进的小东西。”杨覃摇了摇头，还是说了一个地址。通话最后，杨爷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小阳啊，大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你别跟他们走太近了，这对你不好。”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告诉少年那么多了。
缪郝阳笑呵呵地跟他的大叔说拜拜。气得杨爷想跳脚，每次都喊他叔，虽然别人尊称他一声爷，他哪里有那么老。
挂了电话，杨爷放下酒杯，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内部电话。
“帮我准备近期的班机，我回国一趟。”缪小子平时看起来皮兮兮的，其实在大事情上还是很拎的清。
“杨爷，现在国内情况有些复杂，您回去……”电话那端副手有些犹豫。
“没事，去安排吧。”他不回去一趟，还是有些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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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郝阳知道为什么那个上将大人乖乖束手就擒了，人家老婆被对方控制着呢。那个成……
还不待有什么想法，有车停在了缪郝阳前方。
“小羊，上来。”驾驶座的玻璃下降，露出罗布斯粗犷的脸。
待对方上了车，罗布斯看着导航，对着副驾驶座的人道：“学校是不能去了，先去我租的房子那里吧……”
缪郝阳正在发短信，也没有拒绝。
消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应，那边被控制住了？……
等到房子的地方天色已晚，缪郝阳站在窗口，罗布斯第一次带朋友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一个人在后面紧张地手足无措，“那个，小羊啊，你晚上就住在我这边，衣服，衣服就先穿我的，你那个，饿了吧，我给你点外卖，还是尝尝我的手艺，我会煮粥，你要是不说，我就去煮了哦……”
缪郝阳看着窗外，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是阿陌他们发来的，说了学校里关于他和裘宗铭的流言，想也知道，现在不止说他是同性恋的有之，说他其实不是外界传的天才也有之，学校里对他的流言呈两派，甚至因为他的事情，学校里的学生还公然打架。缪郝阳发了消息，别管外面怎么说，千万不要动手惹事。
抬起头，路灯下好像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缪郝阳瞪大了眼睛……那人，好像是裘宗铭。
仔细地再看，路灯拖着长长的影子，那里只有几只飞蛾缠绕着飞舞，哪里有人。
乍一眼都会认为是错觉。
“小羊，可以吃饭了。”身后传来罗布斯的叫唤。
缪郝阳走过去，就看到罗布斯忙活着拆包装袋，一个个红的绿的，塑料盒，铁盒，锡纸摊开堆在桌上。
罗布斯手忙脚乱地收袋子：“这是披萨、这是鸡肉饭、这个是汉堡、这是日本料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会吃什么，就没个都买了一点。”
缪郝阳发现对方背后藏着什么，是一个垃圾桶，里面的东西还在冒热气，看到少年发现了，罗布斯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这个是我做的粥，太烫了，还是吃这些吧，哈，哈，哈……”
罗布斯是典型的型男，也是难得慌乱了，缪郝阳不戳破，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吃了，吃得眼睛弯弯，“嗯，我好饿了，真好吃，谢了。”
罗布斯看着少年风卷残云，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会儿才坐下来和少年一起吃。
吃了差不多一半，罗布斯抬起头，迟疑地问道：“这个，小羊，你喜欢男的吗？”
缪郝阳差点被薯条噎到，忙喝了一口可乐。
“我看起来像喜欢男的吗？”
看起来确实不像，在罗布斯印象中，一般同性恋，除了一个很man，另一个很多有些娘，小阳看起来绝对和娘扯不上关系，别看他平时笑起来很阳光很亲近，但是打起架来那就是一修罗。
罗布斯也抓了根薯条，想到一个可能，立刻喷了出来。
缪郝阳拿起筷子打了对方的胳膊一下，“萝卜丝，好好吃饭。”
罗布斯也赶紧喝了一口可乐，“咳咳咳，不是吧，难道裘，裘宗铭是下面那个……”
缪郝阳一下子失手挤了一坨芥末，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萝卜丝，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的思维跳跃到他都不能理解的地步。
罗布斯没有领会出来，看到少年沉默，罗布斯也沉默了……他没有办法想象那座冰山怎么诱惑男人……
半晌对方吃也不吃，动也不动，缪郝阳吃着没劲，抬眼瞅了瞅，“萝卜丝，你好像不排斥这件事情啊。”
罗布斯回过神，一愣，连忙摇头，“国外这种事情很多，只是在国内没有到随处可见的地步。”但是如果对象是缪郝阳和裘宗铭，这实在是有些可惜。“比起这件事情本身，我更在意的是你知道他喜欢你的事情吗？”少年永远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现在回忆起原来两个人一起的场景，确实，那个男生眼里是满满的占有欲……而缪郝阳……他知道吗？
当然，私下都被这个那个，现在再由别人说出来，缪郝阳根本不吃惊。
看了少年的反应，罗布斯就知道了。“那……小羊，你喜欢裘大少吗？”
“说是喜欢吧……”缪郝阳放下筷子，“倒不如说，他更像我家人多一点。”
少年通透的眼上难得蒙了一层雾霭，仿佛黑夜中的面纱，迷离又诱惑。
罗布斯从来没有在少年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对方一直笑嘻嘻的，不管对上官北戴还是大头这群人，甚至是后来出现的钟书三人，都是这样，满脸笑意的，以至于他根本都不知道，在少年心中，到底是有多在意他们……
这一瞬间，罗布斯甚至是嫉妒裘宗铭的，对方的强势与隐忍，终归是在少年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终归，他的位置与所有人都不同。
“人是裘宗铭杀的？”罗布斯反问，但是他也知道，这太荒谬，哪怕之前裘宗铭确实对一个小子痛下杀手，但是那也是在对方要对少年不利的前提下。
缪郝阳站起来把吃完的垃圾收起来，不咸不淡地道：“你觉得可能吗？”
罗布斯想到学校现在难听的传言，如果说缪郝阳的人气有多高，那么现在，对他的诋毁就有多深。对于裘家的结局和裘宗铭的现况他都不关心，他只担心，“最近你都在我这里住吧，我可以回学校住，有什么学习资料需要的话我都给你带来，过了这段时间，你再回去，必要的考试去参加一下就可以了。”
缪郝阳没有异议。
他其实并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说辞，不然他也不会这几年都交白卷了，但是看到这么多朋友关心他，缪郝阳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没有推辞就答应了。
这几天缪郝阳的小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出去游山玩水一遭，一有时间，上官他们就来找他玩，顿顿有罗布斯送饭，小小的公寓常常挤满了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一个个不是打游戏就是喝酒玩牌，俨然把这个地方当作聚众喧闹的小窝了。
裘家在新闻界不时爆出些消息，今日是成说了什么，明天就是裘家的事情有待争议。
七天后，通敌的事情有转机，裘家后辈裘大少杀人案也有蹊跷，据说是国外有人从中做梗，想要借此搬倒裘家这棵大树。
缪郝阳在电视上看到裘上将那张坚毅的脸，除了轮廓比平时深了点，看起来也没有太过于憔悴，想必也还有应对的办法。
随后，画面一转，缪郝阳在镜头上看到裘宗铭的脸，男生的身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电视上的缘故，好像格外高大，比起前方的父亲也不逞多让，眼神如刀出鞘，比平时的冷冽中多了一丝杀伐果断。
有记者把话筒递上去。
“裘少爷，听说你杀人是因为私情作祟，因为嫉妒杀人？”
挺拔的人连抬手都好像经过精确的测量，拿话筒的手堪比参加会议的领导。
“我嫉妒起来不杀人。”男生的声音通透得富有穿透力。
这话换做别人说，还有点笑点，但是裘大少说出来，在场就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新闻记者素质极高.
“那请问裘少爷嫉妒起来是什么样子，难道就不会犯错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有传言这位少爷喜欢男人，这个信息很大，几乎所有人都想要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裘宗铭面对着媒体，面对着全国乃至世界的观众。
缪郝阳看着电视，看着上面的人眼神无比坚定，身如磐石不可移，面对着镜头，好似在和他对话，又好似不是，只是跟别人表达了他的想法。
“我喜欢的人很优秀，比我要优秀很多，喜欢拥护他的人也很多，这样的人根本让人连嫉妒的心都升不起来，何况，我的这种畸形的喜欢，怎么有资格去嫉妒呢，我一开始希望的，也不过是成为众多保护他的人中的一个。但我也是普通人，我也会嫉妒，嫉妒的话，我一个人消化就好了，除非有人要伤害他，我才会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我也会犯错，但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觉得我唯一没有做错的，就是爱上他。”
四周闪光灯频闪。
缪郝阳从来没有听过裘宗铭说过这种几乎要溺死人的话，这下子好了，全国上下都看到了。
裘君闵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责备裘宗铭对着全国出柜的事情了，他好像是累了，又好像是认了，在这个关头，裘家的事情都让他心力交瘁，想到艺芸那时候头也不回地离开的画面，他胸口就一阵抽痛。
与其说那个男孩子像父亲，不如说完全就是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人起码注意一下性别，她们母子简直是男女不忌。
“领导在院大厅等您。”副官回头说道。
裘君闵用力捏了捏眉间，“行吧，现在送我过去。”
放下手，抬眼看身侧的人。
“你刚在媒体上说了那番话把他摘了个干净，别后脚就去学校找他。”裘君闵警告了一句。
每次一不注意，这小子就遛没影了，好像前半辈子学的本事就是为了去追他现在这个小男朋友。裘家的脸叫他丢尽就算了，现在好歹顾及一下他这个跑了老婆的老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