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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有人真心惦记和担忧着梁帝的。
比如萧姮和蔡湘灵。
萧姮是最先发觉不对劲的。
她将梁帝被蔡苏亚困在乾坤宫的消息传给了太后,也知道太后立即动身要去看望梁帝,却偏偏她一到乾坤宫,之后再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她也病了,被气病的,罪魁祸首的就是萧姮。
宫谣言不断,都说太后是知道了萧淑妃做下的丑事,又为皇上的病情所焦心不已,身体承受不住才病了,一时间,萧姮声名狼藉,哪怕最低贱的宫人提到她也不带丝毫敬意,还可能半调侃半嘲讽地议论着萧淑妃有多“深闺寂寞”。
幸好萧姮被禁足在延禧宫,否则出去晃悠一圈,不知道能收获多少个白眼。
萧姮心里清楚,谣言之所以为谣言,就是无根无据,如果她自己出面澄清,旁人只当她狡辩,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梁帝出面,肃清这些不实言论。
可关键,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梁帝了。
每次去派人去乾坤宫,不是说梁帝病着不见人,就是明晃晃说了不愿见她。
萧姮不相信,她了解梁帝,既然当初单单处置了赵恪,就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跟赵恪有私情,既然如此,也过了生气的时候,为什么会不愿意听她解释呢?
接着太后颁下旨意,将手上所有的权力都移交到皇后手上,愈加肯定了萧姮心头的猜测。
太后和梁帝一定是被皇后控制起来了,说不定已经遇上了危险。
萧姮一狠心,将手上所有的人脉和资源都用上了,几天过去,丝毫没有消息不说,那些原本藏匿隐蔽的眼线不知怎么接连暴露,损伤大半。萧姮别无他法,只能及时止损。
她潜伏下来,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一个被她忽视许久的人。
皇后的亲妹妹——蔡湘灵。
蔡湘灵得宠的时候,萧姮还在冷宫里。
等她从冷宫里出来受到梁帝独宠,蔡湘灵又因为有孕在坤宁宫闭门不出,实际上,两人还真没见过。
眼下皇后因为侍疾常住乾坤宫,连之后的生产和坐月子都没离开。萧姮趁虚而入,费尽心思,总算是把信传到了蔡湘灵手。
蔡湘灵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对梁帝是发自内心的爱慕。
一想到他可能有危险,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匆匆就往乾坤宫过去。
宫人们碍于皇后,都不敢拦她。
谁不知道,自从太后和皇上病倒,皇后就是这皇宫的掌权者,谁都不敢触怒她。
蔡湘灵就这么一路通行,直接来到了乾坤宫门口。
“我要见皇后!”她神情倨傲,语气笃定,“你管去通报,我见不到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蔡苏亚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被她遗忘的妹妹,“让她进来吧。”
蔡湘灵跟着宫人去将蔡苏亚,见她居然住在梁帝的寝殿内,震惊过后,便是浓浓的嫉妒涌上心头。
就是梁帝最宠爱她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把她叫去乾坤宫一起用膳,从来就没让她留宿过。
结果蔡苏亚甚至在他的寝殿生子??
这简直是没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传出去,指定人人都要斥责她恃宠而骄、以下犯上!
蔡湘灵越想越是酸涩妒忌,板着脸,语气不由得添了几分火气,原本试探的问句也变成了气势汹汹的质问,
“皇上呢?”
“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见他?是不是你心里有鬼?”
蔡苏亚正在筹备小煦儿的满月宴,也懒得费心思去应付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想见他?”
蔡湘灵冷哼一声,“那是当然!”
“皇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独占他?”
蔡苏亚明眸微眯,勾唇笑道,“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只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汹涌而出的嫉恨淹没了那点轻微的不安,蔡湘灵以为她是在威胁自己,气焰更嚣张了,“姐姐,你骗我是假孕的事情我都不跟你计较了,难道你还要防着我、不允许我见皇上么?!”
蔡苏亚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行吧,你要见就见吧。”
蔡湘灵还没来得及高兴,猝不及防地就被打晕了。
等她再次醒来,果然见到了梁帝,不过记忆英俊矜贵的皇上如今身形消瘦,面色蜡黄,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有些微弱的起伏,她几乎要怀疑床上躺的是一具尸体。
蔡湘灵惊恐地尖叫一声,“啊!”
“叫什么?”阴沉、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蔡湘灵又是一声尖叫,脚一崴,跌倒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神情阴郁的老妇人,蔡湘灵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是谁?”
老妇人冷笑一声,“你连哀家都不认识了?”
蔡湘灵震惊呆滞,“你、你你是太后?”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床上干瘦苍白的男人,“那、那不会是……”
“对,那就是皇帝。”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正好,哀家年纪大了,无力照顾皇帝,你不是对皇帝一片痴心?以后都交给你了。”
这会儿蔡湘灵尚且陷入了茫然之,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太后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去打水烧水给梁帝擦身子,一会儿去煎药做饭,甚至还有两盆衣裳叫她连夜洗干净,里头有太后的,也有梁帝身上换下来的,放了许久,俨然已经臭了。
蔡湘灵甚至比年纪大的太后还要娇生惯养,还没到晚上,刚刚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哭天喊地要出去了。
“姐姐!皇后姐姐!是我错了,灵儿给你道歉,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敢忤逆你了!”
“长姐!快放我出去,娘会来看我的,你不让我见她,又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姐姐……呜呜呜你快放我出去吧……我在这里真的活不下去了!!!”
蔡湘灵拍着大门,哭嚎的动静一次次减弱下来,到最后,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她望着瘫倒在床上的梁帝,瞪大的眼睛放在瘦削的脸上格外吓人,平时还好,一旦情绪激动起来,就会鼻歪眼斜流口水。
蔡湘灵心宛若天神的如意郎君轰然倒塌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眼有绝望、有嫌恶、有怨恨……唯独没有一丝明亮的爱意。
这就是,她豁出一切得来的生活么?
蔡湘灵后悔极了,她该听娘的话,从一开始,就离皇宫远远的,这不是她能轻易踏足的战场。
现在可好,把自己一辈子都栽进了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惨淡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麻木的蔡湘灵看见大门开了,几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衣人又抬进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蔡湘灵慢吞吞挪步上前,目光死死定格在那人的脸上,良久,唇角牵起,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
萧姮。
在无边的黑暗,她逐渐想明白了,当初她冒然找上蔡苏亚,完全是被萧姮利用的,没道理她生活得这么艰难,萧姮在外头享受自由和荣华。
蔡湘灵蹲下来,对上萧姮悠悠转醒、惊惧疑惑的眼神,轻声道,“皇上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她可知道,不光她一个人怨怪萧姮,梁帝也把所有的惊怒不甘都发泄在了萧姮身上,若不是因为她跟赵恪的奸情,他也不会一怒之下,被蔡苏亚抓住机会将他幽禁起来,从九五之尊,沦落成阶下囚。
这一处避世的小院子里,天天都有好戏上演,热闹非凡。
————
对外,梁帝在小煦儿五岁的时候就“驾崩”了,他顺利登基,成了大梁史上最年幼的小皇帝。
蔡首辅特意找上蔡苏亚,言下之意,皇帝年幼,身为太后,她理所当然可以挑选一位辅政大臣,他的意思是,
——你我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说得对。”蔡苏亚赞同地点了点头,抬眸迎上蔡首辅惊喜、满意的目光,莞尔笑道,“这么好的事情,当然是要留给……我自己啦。”
蔡首辅缓缓展开的笑容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脸上,“你?”
“你是太后!后宫不可干政可是祖制!”
“那也不过是大梁才有的规矩而已,”蔡苏亚满不在乎地说,“前朝太后垂帘听政多了去了,岂不是更加久远?”
蔡首辅见她是认真的,心下愈发慌乱,语气也不自觉急迫严厉了起来,“苏亚,你是蔡家的女儿,你该明白,只有把辅政的权力交到为父手里,才是最有利的!”
“是,对你有利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蔡苏亚露出一抹假笑,“不过父亲,你确实提醒我了,我要是垂帘听政,武百官或许有反对的……”
蔡首辅连忙附和,“这是必然,牝鸡司晨,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当政的道理!”
“欸!”蔡苏亚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们无非就是担心我冒然插手政事,任人唯亲,回头不肯归政给小煦儿。”
“既然这样,不如父亲你辞官回老家去吧?朝堂上都没有蔡家的人了,外人也就不用担心我偏心娘家了呀。”
蔡首辅被这突然一棒子打得满眼金星,“你、你说什么?”
“不行!蔡苏亚,你不准这么做!”
蔡苏亚轻叹一声,“瞧瞧,父亲你还没当上辅政大臣呢,就对我这样颐指气使了,真让你当上,这天下是姓蔡还是姓贺?”
她诚恳劝他,“都是为人父母的,你也应该理解一下我嘛,我总得为小煦儿多考虑几分……”
——当天,蔡首辅是翻着白眼被人抬出乾坤宫的。
还没等人猜出个可能来,宫里就传出来了蔡太后下发的懿旨:
第一,她要垂帘听政,
第二,为了避免外戚势大,危及小皇上,太后决定让蔡首辅辞官归隐,且在她当政期间,蔡家男子不得入内阁。
如果说第一条出来的时候反对声一片,到第二条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
这么看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太后亲自出手把她娘家都给废了,可见没有跟小皇上争权夺势的意思,只等皇上长大,她自然也就归政给他了。
到底是亲生母子,想来也没那么多阴谋算计。
总比立几个辅政大臣的好,万一其有个野心昭彰的,打算谋权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天下才真的乱了。
于是,武百官大多默认了太后垂帘听政的决定,偶有上奏反对的,蔡苏亚笑盈盈地表示,“既然你不赞同哀家代理朝政,那么也别委屈你在哀家手底下当官了,不如等十年后,皇上长大亲政了,你再试试?”
然后和蔼可亲地让人摘去了他们的官帽,当场贬职为民,直接扔出了皇宫。
随后,她笑着又问了一遍,“在场可还有异议的?不妨直说,哀家很开明的。”
百官面面相觑:……
“臣等恭请太后娘娘上座!”
——毕竟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