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拉着晓芳的手,二人出了公园后,向老修头儿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杨秋突然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朝中心医院方向走去。
一来,老修头儿家环境局促,要是三个男子共处一室也容得下
这突然带来个女子,明显没法安排。
二来,这里出了命案,人虽不是自己所杀,但却是因自己而死,他心知这周围的旅店宾馆天亮后都会被排查,为了不惹麻烦,还是躲远点的好。
三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脑子里有许多的困惑,当着外人面前没办法问。
为今之计只能先回医院了,晓芳精神恍惚,纵有再多疑问,也只好先压抑着,待她情绪稳定了,再细细问来。
今晚那个方脸男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太邪门了
杨秋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为什么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都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
起初的季三,冻死。
然后是靳伟,溺亡。
如今又出来个不知名的方脸男,看上去是缢死的
之前自己还以为是那血眼玉的诅咒。
如今血眼玉已归他人,这恐怖的诅咒,仍在继续吗
绝无可能。
那么回头看来,这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简单了
方脸男的死、靳伟的死、甚至季三的死
究竟是谁干的。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血眼玉,还是什么
杨秋越想越觉心惊,边走边不住地四下张望
这宽广的街道上,除了他二人外,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那个年代的省城,是没有所谓的夜生活的,没有娱乐场所,更没有全时开张的店铺。
这街上,就只剩他夫妻二人,在昏黄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前行。
“累了吿诉我,咱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杨秋小声说道。
“不累,走吧”
晓芳平静地回答道。
不带一丝情绪。
一阵冷风,嚎叫着刮来,杨秋下意识地裹紧了棉衣。
真冷啊,东北的寒夜
二人不停步地行了约莫有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中心医院门前。
上得三楼,晓芳在新生儿科门前的长椅上坐定。
杨秋把箱子递给晓芳,自己去问值班护士讨了个纸杯,去水房打了杯热水。
不多时,只见他双手轻托着纸杯两侧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他咧着嘴把这烫人的杯子,轻放在晓芳身旁的座位上。
“现在烫,晾一晾就可以喝了。”
杨秋站到晓芳面前,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
“嗯,知道了”
晓芳轻一侧头,表现出排斥的模样,伸右手轻轻地把杨秋的手拨开了。
杨秋心知此刻晓芳情绪已然在奔溃边缘。
若不是忌惮吵到门里面的八郎,可能她早就放声大哭了。
杨秋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不妥,更别提被俘的事了
他接过晓芳手中的皮箱,独自一人静静地走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去。
墙上的石英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三点整了。
这偌大的候诊厅里,鸦雀无声
或者说除了他二人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杨秋的身体逐渐缓和过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他下意识地抱紧箱子,随即沉沉睡去
睡得正酣,突然,杨秋被监护室内传出来的喧哗之音扰了美梦。
他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他眯缝着眼,向墙上的石英钟望去,刚凌晨四点半
谁啊吵吵嚷嚷的。
“大大夫,我也是没办法了,血都快卖光了,实在是筹不到钱了”
一个男人的背影,映入眼帘,他正在对着一个大夫打扮的女人不住地作揖鞠躬。
“我们已经考虑到你的家庭条件的问题,并已经给予你很多帮助了,按理说你预存的钱,只够治疗到昨天晚上,而且接下来的治疗需要花费很多钱”
大夫无奈地摇着头说道。
“大夫,再宽限我一天,我再再想想办法”
男子祈求道。
“抱歉,我得回监护室去工作了,护士马上把孩子给您抱出来,”
大夫说完,回头对监护室内喊道:
“宋护士,把八号床的杨振超之女抱出来吧,她爸爸来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
这个叫杨振超的男子,侧过身来对着监护室门口的方向就要下跪
“先生”
大夫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也得理解理解我们”
正说着,监护室内传来一阵女婴的哭声,一个年轻的护士抱着母婴走了出来。
“杨振超之女的家长,过来签下字,孩子就可以抱走了。”
年轻护士道。
杨振超不答话,只是跪着磕头。
“先生,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真的是没办法了,你如果硬是不签,我们可以走法律途径,对不起,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爱莫能助”
大夫说完,给了年轻护士一个眼神,径自转身,向监护室内走去。
护士摇摇头,无奈地抱着婴儿,站在原地。
杨秋越看此人越眼熟
啊,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晓芳被绑架的那晚,在门口被自己收拾了的那个人。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怜的父亲,可怜的孩子
杨秋一想到自己的孩子生病住院的场景,心头自是道不尽的酸楚。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秋望了一眼晓芳,晓芳也正双眼含泪地看着这杨振超。
杨秋拿着皮箱,走到晓芳近前,说道:
“媳妇儿,我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
晓芳侧过头去,抹了抹眼泪,说道。
“这人也姓杨,要不咱们借他点儿钱,帮他们一把吧”
杨秋双手摩挲着皮箱盖儿,说道。
“哦那我问你,如果他不姓杨,你会帮他吗”
晓芳歪斜脑袋,看着杨秋问道。
“嗯也会借,我一想到咱家八郎,心想着当父母的,都不容易”
杨秋话说一半,便支支吾吾地,住了口。
“算我没看走眼,去吧,让他打个借条,其实也没指望他还,让他有个压力,孩子出院后多多赚钱。”
晓芳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说道。
杨秋打开小皮箱,点出一千块钱,又把箱子合上,交给了晓芳。
他几大步走进监护室门前,伸手把杨振超抱起
杨振超一脸疑惑地回头,发现身后之人后面露喜色,一把抱住了杨秋,哭诉道:
“哥啊,爷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以后你让我去干什么都行,我这条命就抵给你了”
杨秋摇摇手,示意杨振超不要说话,面对护士,问道:
“有劳您帮我瞧瞧,我这兄弟还需要再补多少钱给您。”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你稍等啊,”
护士转过头,对监护室内喊道:
“邓大夫,你还得再来一趟”
不多时,监护室内传来脚步声,冯大夫带着白色的口罩,走了出来。
“你是杨八郎父亲吧”
邓大夫摘下口罩,笑着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孩子嗯主治大夫行梁啊”
杨秋疑惑地说道。
“啊,见过你两次,你啊,现在是医院的风云人物,哪个大夫不认识你啊,昨天那事儿做的对,是该有人给这帮新来的小孩儿上上课咯”
邓大夫笑着说道。
杨秋脸上堆笑,心中却暗自叫苦,外人看热闹,自己却因此惹来了无穷的麻烦
“对了,邓大夫,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这孩子住院费还得交多少钱,我先把钱借给他应应急。”
杨秋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给你看看,稍等”
邓大夫拿着一沓票据,翻到最后一页,说道:
“加上他今天欠的医药费,你再去交四千吧”
“什么”
杨秋听到这个数目,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也太贵了吧,谁家有这么多钱啊,这孩子咋回事,得了啥病啊”
“是这样的,这孩子没你们家杨八郎幸运,你们两家的孩子病都是相同的,叫新生儿黄疸病,”
说到此处,邓大夫看了一眼宋护士怀中的婴儿,继续说道:
“可他们家的孩子黄疸值太高了,已经过了病理性黄疸的安全线,需要进行换血治疗,这新生儿手术,本就是价格偏高”
杨秋有些懵了,以为一千块钱就足以打发了,没想到是自己天真了。
“哥我都花一万了但凡能借到的,我都借了个遍儿,我把房子都卖了,我真是没招儿了”
杨振超哭着说道。
“兄兄弟,你有所不知,我手头就带了一千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这样,我把”
杨秋面脸通红地解释道。
“四千,我们给垫上,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晓芳一手提着小皮箱,一手攥着三千块钱,走了过来
“媳妇,你你太好了”
杨秋开心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他见妻子走近了,连忙一边接过箱子,一边把一千元钱,交给晓芳。
众人看到这么厚一沓钱,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麻烦大夫借我纸笔和印泥一用。”
晓芳说道。
邓大夫把东西备齐了,放在桌上。
“你会打欠条吧,最近应该也没少打,你给我写个字据,我马上把钱交给你。”
晓芳眼神中顿时迸发出一股决绝之气,她直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嗯,这是自然,我到处借钱,欠条闭眼也能打”
说到此处,这个杨振超竟有些自豪起来。
“你快点写字据吧,孩子晚上营养液还没打呢”
宋护士催到。
“对对对”
杨振超嘴上说着,忙弯腰伏在桌面上,熟练地写了起来。
“哥嫂子,这个年限你们容我何时还啊”
杨振超写到一半处,停笔问道。
“十年吧,十年后必须还清”
杨秋笑道。
“好好的”
杨振超后背起伏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到借条上,晕开了借条上的许多字
不多时,杨振超写完借条,又签字画押完毕,双手颤抖地把借条交到晓芳手中。
“给你”
晓芳接过欠条,看都不看,把厚厚的一沓钱,交给了杨振超。
“噗通”
杨振超一揖跪地,涕泪俱下,说道:
“二位的大恩大德,杨振超没齿难忘,他日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二位开口,我定肝脑涂地,以报此恩”
杨振超一语成缄,在未来的某天,他完美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你赶紧去交款吧,我俩去凳子上休息,不说了。”
杨秋扶起杨振超,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杨振超一抹眼泪,鞠了一躬后,转身向楼下跑去。
杨秋打了个哈欠,跟着晓芳便往门外长椅处走去。
“感谢你们,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邓大夫在身后,轻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