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没有灯,墙壁都是荧光蓝,照出一片幽幽暗暗的阴冷气氛,桐斜漆黑的眼珠也染了蓝色的光。
“盛组长。”
“盛副。”
一路上遇见的人都主动跟盛愿打招呼,语气又畏惧又敬重,头也不敢抬一溜儿贴墙根走。
桐斜心想:“盛愿在gen里的地位好像不低。”
不过这着实称不上好事。
gen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圣殿,盛愿带着桐斜七歪八拐才停在一间房屋门前,用指纹打开门说:“这是我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书柜,不大,放的书只有二三十本,都不是崭新的,一看就是被人翻阅过——甚至是无数次翻阅过。
摆设也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一条长沙发,还有一个储物柜。
桐斜坐到沙发上,仰头拉开羽绒服:“你在gen都做什么?”
“任务,训练,实验,巡查。”盛愿轻声说:“每天都不一样。”
“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盛愿又说:“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转一下。”
桐斜知道盛愿其实是不情愿的,他甚至不愿意让自己跑到gen来,这简直跟自投罗网没有区别。但是他就是想看看盛愿这三年的生活是怎样的,是不是受了许多苦,做了许多不由衷的事。
——这一切本来是他应该承受的。
盛愿在房间里换上一身白色工作服,跟医生平时穿的白大褂差不多,这套衣服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素净斯文了。
桐斜忽然察觉到一点奇怪,但是一时又没有发现奇怪在哪儿,直到盛愿准备出门,他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盛愿的信息素味道其实是很明显的,他的家里、沙发、床被上,甚至羽绒服上都有非常浅淡好闻的檀香,但是这间房屋里居然连一丝丝气味都没有。
到了gen之后,盛愿就把他的alpha信息素收的很紧,一点都没有漏出来。
桐斜的目光不由望向盛愿的脖子——盛愿的后颈皮肤非常白皙,跟身上白大褂的颜色差不多,让人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桐斜想了想,唇角不由挑起一分笑意:“盛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信息素很好闻?”
盛愿开门的动作一停,没有转身,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桐斜看着盛愿离开了,就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他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书名叫《间接路线》,讲的是军事和战略。
片刻后桐斜皱起了眉——这并不像是盛愿会看的书,书页上标注的字体也不是盛愿的字。
电光火石间,桐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几步走到门口,从里面打开门,伸手拿出了放在门槽上的金属卡牌。
上面写了“盛愿”两个字。
桐斜将卡牌翻了过来,卡牌的背面是“楚徊”。
这是以前楚徊的房间。
“………”
刹那间桐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舌根处涌起一股浓重的酸涩与苦味,五脏六腑都能拧出酸楚的汁来。
这三年,盛愿就在他的房间里,一个人默默地回忆他们的曾经,不知多少次翻阅过他以前读过的书籍。
……他到底都忘了什么?
桐斜的掌心死死地攥住了门卡,锋利的金属边缘寸寸卡进了皮肉里,他睁开眼睛看向房间,眼前几乎能看到盛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垂眼翻书的幻影,看到他内心的强大和无边孤独。
桐斜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
这时桐斜的右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有些惊讶又不敢确定似的:“……楚…楚组长?”
桐斜转头,旁边竖着一根直挺挺的男性beta。
beta看清桐斜的脸,先是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又难以置信地说:“……您回来了?”
桐斜收住近乎失控的情绪,脸上又摆出了“桐斜式”的冷淡,问:“怎么了?我认识你吗?”
beta低着头拘谨道:“那个,以前有幸跟您见过两面。”
桐斜把门卡放回了卡槽,手心刻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他一手插进兜里,淡淡地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七年。”
桐斜心里一动:“你知道我跟盛愿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beta闻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磕磕巴巴道:“您跟……盛副组长?”
桐斜:“………”
好了,这不是知道他跟盛愿爱情故事的人。
桐斜不死心,继续试图寻找到三年前的蛛丝马迹:“我以前跟盛愿的关系怎么样?”
beta听他张口闭口就是盛愿,以为这两个站在alpha顶端的大神结了什么梁子,内心非常忐忑,小声试探着回答:“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以前听其他人说,您对他挺好的……”
桐斜一直是那种看着就薄情寡义的人,就算表露好感也是分外不动声色,能让别人说“对他挺好的”,那就真的是肉眼可见、非同一般的好了。
桐斜眯起眼:“谁说的?带我去见他。”
beta一脸呆若木鸡——这是要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那个,盛副组长他人很好的,您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beta小心翼翼地瞄着桐斜的反应,想起这人以前的行事作风,吞了口唾沫道:“当时您走了之后,盛组长好像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桐斜:“发脾气?”
“就是杀了好几个人,连上面都惊动了,”在gen工作的人都不把人命当值钱的东西,beta说起来一脸麻木,“后来是西利总长出面,才把这件事压下去的。”
桐斜马上就明白了,盛愿杀的应该是当时强行把他带上手术台、给他做人造腺体转移的那一群人。
……那应该是盛愿第一次为了他杀人吧?
beta看着桐斜愈发沉凝冰冷的神色,更加确定了前后两任组长的不解之仇,正琢磨着怎么找借口跑路,避免一场世纪灾难,这时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
beta心里大呼:完了!
桐斜看到盛愿回来,手心的伤口要命般狠狠刺疼了一下,连带整个心脏一抽,他勉强扯起一个笑,轻声说:“回来的那么快?”
“进去说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门,房门自动关闭。
beta:“………”
这是什么情况?要室内真人掰头吗?不怕房子塌了?
房间里,桐斜直勾勾地盯着盛愿,声音有些哑:“这是我以前的房间?”
盛愿怔了怔,才“嗯”了一声——他离开了估计还不到十五分钟,桐斜就连前任房主是谁都挖出来了,真是可以改行去当现代福尔摩斯了。
桐斜目光深刻复杂,感觉喉间涌了一堆的话想说,临到舌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沉默了半分钟,他才低声说了一句:“不是要带我四处转一转吗?”
盛愿现在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桐斜的固执他比谁都懂,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摸摸地暗中调查,不如带他在gen里光明正大地逛一圈。
盛愿是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跟桐斜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中间能再塞个人进去,手指垂落在腿侧,被袖子遮住了小半的手背。
那一双手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而五指纤长,指甲修剪地光滑圆润,夹着书页的时候一定非常好看。
桐斜冷不丁握住了盛愿的手,感觉到他整个人僵了一下。
盛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心里大抵还是贪恋的。
于是桐斜愈发得寸进尺起来,本来只是一手抓住盛愿的手,两人温热干燥的掌心相贴,又将他的手指慢慢地跟盛愿的贴在一起,再从指缝间厮磨般缓缓穿过,最后如愿以偿地十指相扣,甚至能从指尖轻微的脉冲感受到盛愿的心跳。
这小动作甚至有些露-骨的意思,盛愿的耳尖不出意外又红了。
桐斜假装若无其事地拉着他的手,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毕竟他以前是“拒人于地球之外”的注孤生alpha,主动去牵谁的手,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头一回。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转过第三个弯,空气中开始浮动起非常刺鼻的血腥味,桐斜不由皱起了眉。
隔着一道冰冷透明的玻璃板,桐斜能看到地板上、手术台上留下的一泼又一泼鲜红血迹,异常触目惊心。
“……这是实验室,”盛愿低声解释,“gen用来做人造腺体转移手术的,每天都会有二、三级alpha死在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