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茨抱怨道:“着实难吃。”
程陨之心想,就算难吃,你这也是把它纳入口中过的,还吐到外面的地上,管它原料是什么,都一样缺德。
当然,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跟魔修讲什么道理?
不如一剑削了他最快,送他去和天道讲道理。
剑风掠来,白茨微微一偏头,便将那道本来能正中他眉心的剑气避过,堪堪削去他半面额发,更将凌乱的长发显得跟狗啃了似的。
然而他躲过了剑气,酒楼的窗户可没这么幸运。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白茨敏锐地一踢墙脚,将自己连人带椅后退三大步!
哐当一声,酒楼的窗户整扇落下,就砸在白茨原本的位置!
若是他逃离原位再慢一点点,都要被砸个正着。
不说脑袋开花,流点血肯定是必不可少。
魔修也意识到这个,粗暴地将自己的长发捋到后面去:“打的可真准。”
程陨之懒散道:“白兄反应速度也不差。”
在两人短暂的交谈间,那扇原本立在地面上的窗户,终于因为没了支撑的原因,横着平铺,砸到地面上。
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周围的行人纷纷望来。
程陨之琢磨片刻,又想了想这城中的物价,忧愁地思考,这扇窗户该值多少个灵石。
五百个包子,总会有的吧?
程公子警告:“我去赔钱,麻烦白兄在这里等我。”
白茨无辜地笑道:“甚好。”
程陨之提起下摆,踏进酒楼大厅。
只见满厅的客人在见他进来之后,都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目光、头颅、身体的转向,全部对准程陨之的方位。
如果目光有温度,那他程某人恐怕就会变成钻木取火中的那个木。
他心里有些发毛,赶快找到老板,示意要赔他窗户的钱。
老板手里捏着紫砂茶壶柄,另一手搭在木柜台的算盘上,深沉地倒嘶口气:“窗户掉了,倒不打紧……您是怎么把窗户打掉的?”
程陨之实话实说:“我有仇人在这酒楼中,刚刚与他斗法,不幸击落窗户。”
他后退躬身,行礼道:“实在对不住,殃及池窗了。”
老板啪啪打了两下算盘,又拨了拨算盘上光滑圆润的珠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窗户嘛,要你五十灵石,不过分吧?”
程陨之眼睁睁看着灵石从钱袋里被拿走,不由得捂住心口,心里一梗。
他程某可不是什么勤俭持家的料子,喜欢的东西随手就买,灵石花的速度飞快,不给自己留多少。
但就算再能花钱,起码也见识过合理的物价。
小程露出牙疼的神情,他可没见过,要五十个灵石的窗户!!!
这样的价格,放在现世,恐怕能被买家一拳打进下水道;
可对比迷雾城中,一碗面都要十个灵石的价格,窗户的物价似乎并没有那么昂贵?
他这么安慰自己,将钱袋收好。
白茨居然没有趁着程陨之赔钱去的功夫跑路,而是一直站在酒楼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他。
这魔修别的不干,专干坏事。
隔壁卖素食包子的摊主重新提了些面粉出来揉,他倒好,一脚踢飞石子,端端正正踢进人家还没发酵的面团里。
脏兮兮的石子嵌进雪白面团中,格外刺眼。
摊主勃然大怒,骤然抬头:“你——”
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买走了全部素食包的魔修,心尖一抖。
摊主闭上嘴,逃避似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石子从面团里拔出来。
不与他争论,也不向他讨个是非。
白茨再一次露出无聊的神情,脸上连点笑意都没有。
在他踢飞第二块石子之前,恰逢程陨之从酒楼中走出,满脸牙疼的表情。
那块可怜的石子被脚尖碾了碾,滚进旁边的沟渠中。
程陨之奇道:“我还以为,白兄会逃得无影无踪,让程某头疼去哪里找呢。”
白茨:“那倒不劳烦程公子费心。”
魔修笑眯眯抬起手,炫耀般转了个圈:“看我。”
看你?这有什么好看的?
程陨之道:“白兄难道是……让我看你新换的外套?”
白茨道:“愚笨。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了吗?”
程陨之仔细看了看:“不就是身形变得凝实,恍然实体了……吗!”他的剑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便冲白茨的面门汹涌而去!
精纯灵力涌出,将每一次刺出、劈砍,都将更有力量!
他硬声道:“就算你本体来了,那又怎么样?!”
白茨躲过他的攻击,挥手间,人便出现在三米开外。
“这就说明……”
一道庞大的魔力同程陨之的灵力相撞,完全泯灭了灵力的存在!
巨大的冲击波集中程陨之的胸口,令道修连连后退,扶住墙才能稳住身形。
白茨:“这就说明,我可以靠境界碾压你。”
程陨之扶着墙没说话,喉咙上下浮动。
白茨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我转魔从道,已经是天下第一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硬生生将自己境界打碎,跌落筑基……那滋味不好受吧?”
程陨之:“好不好受,你自己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白茨摇摇头:“那不行。”
他抬头遥望远方:“看,他们来了。”
程陨之本不打算理会他说的鬼话,然而脚步伴随着马蹄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清晰,直到那些踏击地面的人物从街道的那一头走来。
他们穿过红雾,身影逐渐清晰,包括带着金属头盔的模糊的面部。
白茨笑道:“他们是这座城的管理者,简称城管。”
程陨之:“……”
小程震惊地脱口而出:“我打破的窗户已经赔了钱了!”那老板没道理再叫
魔修挑着眼角眉梢,迎向那队沉默的……城管。
他低眉善目,大大方方道:“诸位,这里有个血食主动攻击了我。”
程陨之警惕地握紧长剑,刚想听听这群人要说什么。
结果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领头那个一挥手,眨眼之间,程陨之身边便围了一圈人,将他束缚在原地!
灵力也被魔器强行压制,再试不出来一丝一毫!
程公子震惊:“……等等!我还没说话呢!”
然而,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城管将人提起,带走,而白茨在后边,轻飘飘地冲他挥手。
他努力回过头,要去看白茨的表情和手势,却也只看懂了最后一句——
“不见不散。”
城东监狱,迎来了新的客人。
程陨之琢磨着要不要用秘法脱逃,但想了想,这城镇的问题比白茨还大。
就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满目魔修颐指气使,凡人唯唯诺诺,道修避而不谈,执法者沉默不语。
他决定暂且按一按。
他们穿过红雾,身后白茨的身影逐渐消失。
程陨之询问:“各位大哥,程某犯什么事了,还要去监狱一趟?”
没有城管搭话,又走了一两百米的脚程,领头那个才说:“攻击魔修,罪加一等。”
程陨之:“……?”
很快,穿过阴暗的走廊,他被扔进最里面的牢房里,身后栏杆门重重关上。
程陨之一点不着急,掸掸身上的尘土,把被抓皱的衣袍下摆擀平,再不疾不徐地观察四周。
一间房里显然不会浪费资源只关一个人。
就他目测,在黑暗笼罩的房间内,起码还有四五个人,或坐或躺,一些在稻草堆之后,另外几个则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
见有新的人被扔进来了,也不吭声,仅仅把头一扭,看他一眼。
程陨之也不着急,挨个儿询问道:“老兄,请问这是何地?程某初来乍到,就被抓进这里。”
“敢问老兄,当地有什么规矩么?”
“老兄,你可知那些城管是怎么会是……”
角落里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新来的,就是吵。”
程陨之半点不恼火,跨过地上几人探出的双腿,走到角落边上去。
他行礼道:“朋友,指点一下?”
“哎,”另一边角落里,有人悄悄说,“别吵他,他发火就完了。”
程陨之也学着他的模样,凑过去蹲下身,悄悄地说:“怎么说?”
那人道:“你已经知道,这里是迷雾城了吧。”
程陨之:“是,只知道这个。”
那人叹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
迷雾城有一门特殊的功法,学了便能吸食人血肉,强身健体,增进修为;而没有修行迷雾城功法的人,都不过是他们的备用血食。
因此,魔修在这里,自然不与凡人和道修一个待遇。
若是对魔修无礼,便会被城管抓来,提前给祭日做供品。
程陨之才恍然大悟:合着白茨压根没想跟他打架,是想看他被城中众人分食呢?
他虚心道:“我看,城中凡人道修也为数不少……”
那人道:“迷雾城会在现世展开通道,倒霉掉进来的凡人和道修,若是不修行它的功法,就出不去啦。”
他看向程陨之:“你也是倒霉掉进来的?”
程陨之道:“我自己跑进来的。”
那人:“……”
程陨之再问:“祭日是什么?有谁逝世了么?”
那人摇摇头,缩回角落中:“你马上就知道了。”他说着,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
这‘马上’,居然只有半刻钟。
程陨之屁股底下的地砖都还没坐热,便有人打开牢房的门,要他出来。
来提他的狱卒也是魔修,只一眼看见他,再移不开。
“啧啧啧,”
他道,“细皮嫩肉,好血食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