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我高攀");
“我也永远记得,
她那个时候就跪在这里。跟我说这个圈子已经烂透了,是渗着鲜血的绞刑架,或者吃人的角斗场。”
顾盼兮永远记得,
零七年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她就在这样一个阴暗幽闭的地下室里,站在坐在昂贵沙发上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发旧的毛呢大衣外套,加绒的灰黑色裤子,
毛衣,
打底衫,
全身上下只留了两件遮羞布。
“还脱吗……?”她语气有点不确定,抬起头时看到几个男人的表情,
其中一个蠕了蠕唇,
似乎马上就要说出‘下一个’这几个字。
顾盼兮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添了一句:“脱的,
我脱。”
身边还站着一排接下来要面试的女郎,
每一个都拥有绝顶的身材和样貌,
其中未成年就有好几个,她今年虚岁二十,
年轻不再是资本和底牌,长相也不是万里挑一的绝美,要不是有“京都大学大二学生”这个与众不同的学历作为入场券,可能连这场戏视镜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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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阵容,投资亿,这在当时是一级剧的顶尖标准。
她面试的只是这部戏女四号的……裸-替。
戏份并不多,
一句台词也没有,但是给的钱非常多,足够交完她接下来几年的学费,甚至能带给她至少一年年内,对她来说相当优渥的生活。
指间从腰间一点点移上背后的内衣扣,她低着眼睛,却能感受到这一屋子人的目光。
这一刻她不是人,而是一个商品,或者说是,一个玩具。
她闭上眼睛,手指轻轻一带,在这一排陌生的男人面前,解开内衣的扣子。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啪”地一声,耳边传来语气不满的骚动声,顾盼兮猛然睁眼,发现眼前是黑的——有人把电源切断了。这间地下室不透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前胸空荡荡的,虽然看不见,她还是用胳膊挡在身前。
“妈的谁啊?”一个语气暴躁的男声。
顾盼兮认得,这是介绍她过来的那个男人,自称是剧务主任,姓李。
“我带个人走啊。”一个清冽但冷漠的声音。
就像一片圣洁的轻羽不慎落入了凡间。
天气很冷,地下室里没有暖气,她被冻得开始发抖。顾盼兮听到沙发上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请便”,随后门口传过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那人带走了其中一个姑娘,顾盼兮不知道是谁,她入圈不久,再加上非科班出身,认识的人不算多。
此时已经有人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照明设施,然而在这之前,沙发上坐在正中央的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屋顶上的灯泡“啪啪”响了两声,电源接通。
顾盼兮低着头,只看到眼前有一双锃亮的黑色男士皮鞋。
“贺导。”
沙发上的其他几个男人见状也站起身,李羚岩眯起眼,往门边上扫了一眼,似乎在确认是谁被带走了,随即立刻收回视线,谄笑起来脸上的横肉堆砌起来,几道沟壑横生:“贺导,您这是……?”
身边的男人语气清浅:“今天到这里吧,就她了。”
顾盼兮后来也想,当时的贺祺也许并不是看中了她哪一点,只是当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面试了整整一天,累了想早点收工吧。
何况只是一个非中心角色的裸-替。
“行了,姑娘们都回去吧。”李羚岩摆出和善的面相来,朝边上一排环肥燕瘦的美人们摆摆手。
立刻引来一片抱怨的娇声。
顾盼兮身上裹着贺祺的西装外套,上面有很浓重的烟草气息,都有点呛人了。但是她依然紧紧握着领口,指腹摩挲间可以感受到这布料的名贵,一来她可以看出这男人身份不凡,而来要是蹭在地上弄脏了,她也赔不起。
“该走的都走了啊。”见软的不吃,李羚岩板起脸又一声冷乜。
美人们立刻收敛了神色,零零散散结伴着出去了。
顾盼兮留在原地没有动,里面灯光是发黄的,灼眼得很,映出她一双光洁的笔直修长的腿,屋子里剩下的就是一排剧组高层,导演、副导演、执行导演、场记等,没有人在乎她到底穿没穿,穿了多少,或者这个温度会不会冷。
一件西装外套,成了她唯一的保暖物和遮羞布。
地下室里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在等着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发话。
贺祺指间还有一支没有燃尽的烟,烟气是一种顾盼兮没有见过的鸦青色,云烟升腾起来,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
良久,贺祺开口:“今年多大?”
“二十岁。”顾盼兮低着头看着自己白玉般的脚趾,她甚至没有穿鞋。
“满了吗?”
“没、没有。”
这个回答一出来,贺祺还没有开口,站在一旁的副导演发出了指责似的“啧”声。刚要说话,就被身边的李羚岩扯了下袖子,那人一看贺祺的脸色,便立马闭嘴不再吭声了。
“已经一点多了,打算怎么回家?”男人看了一眼腕表,慢悠悠抬眼。
顾盼兮吞了一口唾沫,明明已经怯极了,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向男人的眼睛,开口:“你送我。”
地下室里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贺祺看着女孩儿清泠泠的一双眼,突然笑了,只说了一个字;“行。”
男人先把她带到了隔壁的更衣室,让她穿好衣服。顾盼兮抱着他的西装外套坐上黑色帕加尼的副驾驶,才想起明天学校还有早八的课,于是小心翼翼掏出手机给室友发短信,让室友帮她点个到掩饰过去。
贺祺全程只是在开车,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车停在了香格国际酒店楼下,男人绅士地替她开车门。
“要不要猜猜看,”顾盼兮走下车,贺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耳垂,不知道是太怕羞还是天气太冷,她瓷白的肌肤上染了一层薄粉,“我今年多大?”
顾盼兮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却没敢再继续往上看。
最后拿捏了个恰当的岁数:“三十……?”
男人突然笑了,薄唇微勾,眸色却依然是淡漠而疏离的,音色低沉,像醇酿的白葡萄酒,启唇说了声“谢谢啊”。
所以到底是高了还低了呢?
她没干吭声,跟着走进酒店,推开一扇轻奢总统套房的房门。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不仅仅给了她相当程度的尊重,还给了她印象深刻的极其美妙的一夜。
白色床单上留下一抹殷红。
贺祺搂着她,音色温柔:“明儿我让人换。”
那明儿她是走还是不走呢?
云泥之别的身份像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嗓子,顾盼兮没有开口,男人却笑了:“手机给我,留个电话。”
“嗯。”顾盼兮听话地把手机递过去。
“我叫贺祺。”长指轻轻划过屏幕。
“嗯,我知道。”这个名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新闻广播电视与传媒选修课的作业里。
甚至她上学期期末考察课业的简答题,就是分析贺导拍摄的一部电影。
电影蒙太奇手法将《无疆》这一整部影片提升到了其他影片无法企及的高度,画面由因果联想拼接起来,像两个处在不同位面的向量,经过观众的眼睛和大脑,产生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妙关联。
贺祺将手机给她递回来,之后也没有再说话。
她没有和拿走自己初次的男人共眠,而是被带到了隔壁的卧室,床单杯子都很干净,助理微笑着朝她鞠躬道晚安。
说是晚安,实际上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将近四点半了。
顾盼兮觉得很累,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是拖着疲惫的身子赶上了早上八点的课,还思路清晰地听了整整两节。
“欸,顾盼兮,你不是说你晚上不回,连今天早上的课都不来吗?”莫如琳故意在教室里放大声音问。
几乎班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好几道目光朝她这边打量。
“是啊,我进组拍戏了嘛,熬夜是常有的事儿。”她答了个半真半假,但是说话的声音干脆利落,让人联想不到那一处去。
“啧,哪部剧啊?”莫如琳跟旁边一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神,瘪嘴道。
“贺祺导演的《笼中客》,具体的合同上有协议呢,我也不好跟你们明说。但是应该开机的时候就会透出风声来,到时候会在官博上公布的。”几乎没有打腹稿,顾盼兮就把这段话清晰流畅地说了出来。
莫如琳愣了一下,发现周围人的目光由打探变成了敬佩,轻嗤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话了。
心里发怵的只有顾盼兮一个。
她明白得很,裸-替没有资格上演员名单,别说台词了,一个正脸都不会有。但是她今天话摆在这儿,要是莫如琳再问,她是答不出个所以然的。
学生们陆陆续续散去,顾盼兮留在教室里写这些天落下的公众号任务,心里乱成一团。
直到做完了公众号的作业,更新好了,她才点开微信,最上面是莫如琳发来的一句“真行啊,值日你不干,那就每个人分点儿钱,我们帮你干”。
她是做完了值日才走的,但是以后拍戏保不准有赶不回来的时候,于是回道:“多少钱?”
【莫如琳:每人一千就行。】
【莫如琳:拍戏多赚啊,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顾盼兮的眼中倒映出屏幕上绿色和白色的方框,正打算打字回复,突然跳出来一个对话框。
【贺祺:《笼中客》的女一已经定了,但是同档期其他剧还没定。】
【贺祺:你抽个时间过来,看看剧本。】
2("诱我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