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的左手使不太上力,即便只是伸出受过伤的手装装可怜,也撑不了太久。
但好在彭顺并不难为她,笑道:“已经吩咐人把姑娘的东西,送到姑娘的帐篷去了。”
陆晓放下了手,道了一声谢后,忍不住小声嘀咕:“听说平城的羊肉好吃,这个天儿如果能吃上顿烤羊肉就好了。如今打了胜仗,不该贺一贺么?”
“这要请示过大将军。”彭顺因为分管掌管军需物资,怕人疑心他贪腐,一直有意保持着偏瘦的身材。这时彭顺笑得格外宽厚,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能对小姑娘下狠手施刑的人。
陆晓只是略微一提,能吃上顿烤羊肉,她自然高兴。若是吃不上,她也算为了自己的五脏府尽心尽力了。想到还有许多蜜饯点心等着她去吃,陆晓也不再过多纠缠彭顺,只欢欢喜喜的转身离开了。
这时一个瘦高少年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与陆晓擦身而过时,他才站住脚,厌恶至极的瞪了陆晓一眼。陆晓注意到了那道恶意目光,但是讨厌她的人多了,实在没心思一一回应。陆晓依旧欢喜,丝毫没被影响。
反倒是彭顺快步走过去,把那少年拉到一个角落,他用力拍了那少年的脑袋一下,低声训道:“怎么这样看个小姑娘?”
少年名叫彭长安,是彭顺的侄子。
彭长安挨了彭顺一下打,抬手揉了揉脑袋,气道:“小叔,就是她,最是刁滑歹毒,整日里想着欺负柳姑娘。”
彭顺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想要痛骂彭长安一顿。
但想着四周还要卫兵经过,许多话不便说出口,彭顺就只冷下脸训道:“你也十七了,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人家姑娘?姑娘家相处的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有这份心思,不如好生看书,认真习武,多走正途。免得被人当枪使,还当对方是个好人。你是我的侄子,就更应当谨言慎行!”
彭长安是个憨厚偏执的性子,自然听不出彭顺话里的意思,反倒认真辩驳:“我这些日都在认真习武看书,哪里没走正途了?听说大将军这个年纪还不及我呢,他都能做到将军,我怎么不能?”
彭顺低声喝道:“凭你也配与大将军比?”
彭长安低声嘀咕:“怎么就比不得了?我的文才武功都很出色,柳姑娘还说军中除了大将军,只有我能与她说上话呢。如今我过来,就是想求大将军,下次开战让我做了先锋。我要上阵杀敌,这样才能进入火器营,我也能快些争个官职。像小叔这样每日混在柴米油盐里面,就算跟着大将军的时间最久,在六位副将中也不过排到了最末等,终究还是上阵杀敌得来的封赏最有荣光。”
彭长安方正的脸上一红:“等我有了官职,那……那柳姑娘就不用嫁到平城,就不必哭得那么可怜了。”
彭顺再忍不住怒气,话里也带出了狠厉:“就你这个性子这个脑子,还敢做先锋?还敢求一官半职?还想进火器营?竟也瞧不起你的小叔来了?被个姑娘戏耍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大哥只留下你个独苗,我又伤了……我现在就该把你劈了,免得你往后拖累我!你快些滚回去,要是敢跑到大将军面前说些说什么,我当下打断你的腿!”
彭长安虽不服气,但见彭顺动了真怒,心中也生出怯意。彭长安冷哼一声后,也只得转身离开。
彭顺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紧皱着眉头。
但差事不能耽误,彭顺深吸一口气,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才转身折回到顾怀璋帐篷。
经过通禀,彭顺才敢进入顾怀璋的帐篷。
顾怀璋未穿软甲,只穿着玄色腾云纹锦袍,收敛起素日里杀伐决断的气势,仿佛一个从未沾染过血腥的清雅俊美贵公子。
顾怀璋此刻端正在桌旁,他一手拿着一本兵书,一手中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陆晓束发的手法并不好,每次给顾怀璋束发,多少都会散落下来几缕头发。
见到彭顺,顾怀璋捻着头发的手放了下来,抬眼看向彭顺:“物资都运回来了?”
彭顺点头:“回禀将军,已经平安运回军营。”
顾怀璋静了片刻,才问道:“那些东西也都给她了?”
彭顺回道:“都已经给了,除了以周家名义给周姑娘送了些的点心蜜饯,我又按照将军的吩咐,多给了周姑娘备下了几身衣裳。还是将军仔细,看出周姑娘的衣服已经穿旧了。”
陆晓一直以为那些点心蜜饯都是周家人送的,但周家人再是忠心,怎么能料想到堂堂周家大小姐,会在吃食上有短缺?而且每次都能及时给她送过来?
顾怀璋冷声道:“多给她些也好,若是不趁她心意,怕是她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当初她对我说什么自愿为奴为婢,现在看来哪里有她这般做奴婢的?也就是她还有些用处……”
彭顺心知,这两年里陆晓是极其老实,哪怕多次利用她制作火器索取周家物资,她也没有闹出过什么事。
但既然顾怀璋这般说,彭顺也只得点头:“将军说得有道理,周姑娘还是可用之人,自然要多照看些。方才我与周姑娘偶遇,见她的左手似乎还有些不灵便,想必如今天寒导致旧伤复发的缘故,她的身体到底不及旁人,这节气需要进一些温补食物才好。”
顾怀璋面上有了几分不耐烦:“娇气!”
可顾怀璋却还是点了头:“但她终究还算有些用处,这次也打了胜仗,你就随便安排吧。只是别显得她太多特殊,不然她还以为我对她……”
顾怀璋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彭顺也机敏的没有追问,只是转而问道:“王副尉冒领下属军功,已经查明,确有此事。”
顾怀璋点头:“旁人拿命换来的军功,他也敢抢?既已查明,就立即按照军法处置,当众杖杀,以儆效尤。”
彭顺忙道:“大将军可要再审一审?”
顾怀璋笑道:“我信你,不必再审。”
彭顺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这份信赖却比疑心还要令他胆战心惊。顾怀璋信他,说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顾怀璋的掌控之中,他不能再有半点儿行差踏错。彭顺一时竟不敢回想他是否有言行不当之处,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领下差事,退出了顾怀璋的营帐。
顾怀璋独坐帐中,抬手捻了他散落下来的头发,许久才把刚才未说出口的话续上:“还当我对她有情意……”
陆晓羊肉入口的瞬间,一种极致的幸福感让她全身都暖了起来,竟舒爽得打了个哆嗦。陆晓原本以为她只是馋烤羊肉了,但她没有想到,羊汤她也馋了。看着系统提供的小说,吃着羊汤泡饼,真是舒坦。连她那个每逢天冷就疼得厉害的废物左肩,仿佛都不那么疼了。
羊汤是全军上下的统一伙食,烤羊肉是仅限军中将领及女眷。顾怀璋管理军队,一直等级分明,想要更好的待遇那就要立更多的战功,升更高的官职。虽然听起来与那些跟普通士兵同吃同住的将领相比,顾怀璋不够仁厚,但这样却让整个队伍狼性十足,个个都以能上阵杀敌为荣。
原本女眷的供应分量都是固定的,但是除了陆晓,其他的女眷极少吃得这般油腻。尤其是要立誓吃上一整年素来祈求天下太平的柳清婉,是连点肉腥味都闻不得。陆晓于是能吃个尽兴,她一直吃到撑,才算罢休。
期间倚红嗤笑了数声,嫌弃得白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也没有扰到陆晓吃肉的兴致。
一顿羊肉,足够超度陆晓的所有负面情绪,陆晓自觉甚是对得起小羊羊的舍身取义。
吃过了饭,陆晓就哼着小曲儿一点点的整理自己新得的东西。倚红立誓要做个忠仆,从来看不上陆晓手里的那一点子蜜饯零嘴儿,翠柳见倚红不要,她也是不敢拿。
陆晓就也不再分给她们,她把新得的蜜饯零食用油皮纸分成小包,只拿了两小包随身带着,余下的则被陆晓珍而重之的又包上几层油皮纸,深深的放进自己的包袱里。然后陆晓就换了一身新衣服,拿了新得的羊脂膏去仔细涂抹了她一直收在包袱里的金丝长鞭。
抹了了金丝长鞭,陆晓就将手上沾着的羊脂膏擦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一边揉擦着手,一边看向倚红的方向。翠柳去伺候柳清婉洗漱了,如今帐内只有陆晓与倚红。陆晓一觉察到有人盯着她看,自然要去看倚红。
四目相对,倚红才收回了目光,她一扭身钻进了被子里:“臭德行!再怎么抹,那手也不能看。一股子羊膻味,可不要靠近我。”
陆晓也不言语,只是拿出一块果脯塞进了自己嘴里,一点点的嚼着。
原本等着陆晓回骂的倚红,等了半宿,竟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再听着,陆晓那边竟然已经睡熟了,被忽视个彻底的倚红非但不觉得畅快,心中反倒更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