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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1 / 1)

第22章

方玉蝶是念过几年书的,《画皮》这种鬼怪故事也背着爹娘偷偷读过,是以小诗诗哭哭啼啼说“那个坏女人,长得好恐怖,人前一张美美的脸,人后撕掉脸皮,是一副恶鬼的样子……”,方玉蝶就已经猜出是《画皮》了。

大约是十一岁初读时被吓得不轻,方玉蝶再没读过第二遍,但当初的那股子恐惧感一直深埋在心底,乍然从小诗诗嘴里再次听到,方玉蝶心头恐惧直冒。

但见小诗诗被吓成这样,方玉蝶又不可抑止地生出几分兴奋来。

你道为何?

《画皮》这种吓死人的女鬼故事,是六七岁的小娃娃该听的吗?

这充分说明二表嫂萧青青白念了一肚子书,却是个一味拔苗助长,不懂教女的。小诗诗才多大,就挑这种恐怖故事给娃听,你品品,萧青青有脑子吗?二表哥严振山事后还能不怨怪萧青青?

这般一想,方玉蝶心头对小诗诗的怨怪都淡去了三分,没那般埋怨小诗诗突然啼哭,打断她“勾引”二表哥的事了。

方玉蝶还打算不计前嫌,好心围上去,与众人一块安慰安慰被女鬼吓破胆一直泪珠不断的可怜小诗诗。

可方玉蝶怎么都没想到,她小脚才刚抬起要迈步,小诗诗突然当众指认——

“可她已经来了,就站在那里!”

言下之意,那个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的女鬼,就是她,方玉蝶!

方玉蝶先是怔愣,随后面对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本来不是女鬼的她,莫名也有些慌神了。

因为民间有个说法,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尤其鬼怪方面。

这般一想,方玉蝶越发慌了神,第一次上门,若被众人当成了女鬼,从此被防备,那她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思及此,面上血色如退潮般,顷刻间散尽,苍白一片。

“诗诗,不许瞎说,那可是你表姑姑。三年前,你还撒娇囔着要抱,不肯撒手的表姑姑啊!”

萧青青很快回过神来,见方玉蝶被自己女儿吓得脸色苍白了,心中不忍,连忙握住女儿指认方玉蝶的手指头,各种温柔软语开导。最后还打感情牌,拿出三年前女儿对方玉蝶的亲昵之事说项,试图唤起女儿曾经对方玉蝶的那份喜欢来。

换句话说,萧青青再爱女儿,也是有脑子的人,不会因为女儿胡乱说一句“就是她,她是坏女人”,就真的认定方玉蝶是拥有两张面皮的女鬼。

“是啊,是啊,诗诗,她是你表姑姑啊,不是什么坏女人……”老夫人既心疼宝贝孙女吓成这幅可怜样,也心疼外甥女方玉蝶吓得血色都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与方玉蝶是初次见面,老夫人再没见识,也做不出排斥客人,一味偏袒宝贝孙女的事。

“诗诗,你定是眼花看错了,你表姑姑是个很好的人呢,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四爷严振峻也开口为方玉蝶说好话。

见完全没人信她,小小的严诗诗惶恐万分,心头涌起巨大的委屈,方玉蝶真不是好人,真的不是好人啊,为什么没人信她,为什么……小诗诗摇着小脑袋,委屈哒哒的,满屋子寻人,似乎在寻找还有谁能信她。

最后视线落在了爹爹身上,小诗诗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胖胖的小手颤抖着抓住爹爹衣袖,眼珠狂掉,哀求似的喊了一声:“爹爹……”

尾音绵长,里头饱含了不被信任的委屈,渴望爹爹信她。

严振山哪里见过这般委屈的女儿,那小身子有多颤抖就不提了,光是那哇哇哭的小嘴,就看得严振山心疼死了。好想不管不顾地迎合宝贝女儿,大喊一声“来人啊,将这坏女人赶出去!再不许出来晃!”

可严振山理智尚存,方玉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说,更对他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那般伤害无辜的方玉蝶。

一边是突然不正常陷入恐惧的女儿,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方玉蝶,短暂的纠结后,严振山残忍地做出了选择,柔声安抚女儿道:

“诗诗乖,你认错人了……”

“啊,诗诗!”堂屋里突然惊呼声一片,一个个呼喊着“诗诗”。

竟是严振山话未完,小小的诗诗突然面露绝望,宛若被世上最疼爱她的爹爹无情抛弃了似的,眼珠子一翻……

小诗诗当场昏死了过去!

小脑袋一头往下栽,软软的小身子也跟没了骨头似的,陡然翻折下坠!

抱着诗诗的是老夫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立马吓得手软,险些没抱稳诗诗,要脑袋先着地从高空倒栽到地上去。亏得萧青青反应快,一把抱住小诗诗的脑袋,才没摔了。

“诗诗……”严绾绾也急坏了,两只小手拼命摇晃诗诗的腿,企图唤醒昏厥过去的诗诗,可怎么呼喊,怎么摇晃,诗诗都毫无反应,急得严绾绾“哇哇”叫。

“快找府医来,快找府医!”严振山一把从老夫人怀里接过昏厥不醒的女儿,心急如焚,火速抱往东厢房里躺着。

一屋子人全跟去了东厢房,守在床前。

等待府医到来的过程中,严振山满脑子都是女儿昏厥前的那个绝望表情,那双绝望凄苦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饱含了被至亲辜负的心碎。

“诗诗……诗诗……”看着女儿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像是从此要醒不过来了,有那么一瞬,一个恍惚,严振山真的觉得自己选择错了。

六岁的女儿正处于恐惧中,他这个当爹爹的哄哄她又能怎样?

何必非要较那个真?

在方玉蝶和女儿之间,非要保持理智站队,说女儿是错的!这下,酿成大错了!

思及此,严振山真正是后悔万分,他的诗诗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从此落下巨大阴影,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诗诗,娘错了,娘错了,你睁眼看一看娘亲,好不好?”萧青青也快哭死了,趴在女儿床前,泪如雨下。

此刻的萧青青,再顾不上什么方玉蝶了,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诗诗重要。

方才女儿情绪崩溃的整个过程,萧青青都看得一清二楚,很明显,爹娘是诗诗的天,是诗诗的精神支柱,可在诗诗陷入恐惧里,最需要爹娘站在统一战线的时候,爹娘选择了中立,那份中立,对小小的女儿而言意味着什么,是背叛啊!

所以,诗诗在巨大恐慌中,爹娘的背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绝望,“死”了过去。

想明白了这一层,萧青青好恨自己,她算什么当娘的。

老夫人此刻,也有些明白过来亲孙女为何昏厥过去了,老夫人一颗心苦啊,瞅瞅门外站立不安的方玉蝶,虽说方玉蝶是她嫡亲外甥女,但是外甥女再亲都比不上亲孙女哇。

狠狠心,老夫人放话了:“翠玉,先带表姑娘去西厢房歇着吧,累了一路,也是够辛苦的。”

逗留在房门外不敢进屋的方玉蝶,乍然听到这话,一颗心都拔凉了起来。聪明如她,如何听不出来,姨母这是怨怪她冲撞了小诗诗,要将她隔离开来呢。

进府第一日,就被老夫人发话隔离,以后严国公府的下人该怎么议论她?

方玉蝶真心急了,双腿发软,小脸也越发苍白起来,她不肯走,想冲进厢房去解释……可刚冲出去一步,又停下了,她能解释什么?

似乎无话可解释。

正在这时,严绾绾从里头冲了出来,两只小拳头不管不顾地扑打方玉蝶,嘴里囔囔:

“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害了我的诗诗,你走,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就不止用拳头揍你了!”

小小的严绾绾,瞪着大大的丹凤眼,用她自己的法子帮助自己的小姐妹呢。

屋里的三夫人杨氏听到动静,赶忙出来,一把拉开不懂事的严绾绾,忙给方玉蝶赔礼道歉。

方玉蝶被打得愣神了,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命运在玩她。

“表姑娘,西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门前一排桃花树,站在窗前就能看到,表姑娘应该会喜欢。”大丫鬟翠玉嘴里的话说得漂亮。

可说得再漂亮,又如何?不过是另类的嫌弃,着急要带方玉蝶走,隔离进西厢房呢。

方玉蝶脚下发软,踩在棉花上似的,没了知觉,最后是被翠玉拉着去了西厢房。

见方玉蝶真的走了,严绾绾才收回了那双瞪大的丹凤眼,一骨碌又跑进厢房去守着诗诗妹妹。

偏生今日府医有事外出了,等管家着急忙慌从别处请回郎中来,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而严诗诗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新来的郎中翻了翻眼睑,把了把脉,最后心中一片苦涩,他什么病症也没瞧出来呀。

“李郎中,我女儿这是怎么了?可有得治?”严振山见郎中微蹙眉头,一脸为难相,只以为女儿真要不行了,声音都在打颤。

“奇难杂症,奇难杂症,恕老朽医术不精,将军不如请宫里太医前来瞧瞧。”李郎中说罢,命小童拿起医药箱,拱手告辞。

听到这话,一家子越发慌了,六神无主。

严振山也只能点头,放郎中离去。

一家子人围着郎中问话时,床榻上“昏迷”的小诗诗,悄悄儿睁开一条细缝,将爹娘、祖母、四叔和小姑姑等人的焦急表情全瞧了个遍。

咦,小诗诗不是昏死过去了吗,这是醒转过来了?

非也,非也,咱们的小诗诗从头到尾都在作戏呢,什么大哭,什么害怕,什么听到爹爹的选择绝望了,什么昏死过去险些一头倒栽在地上,通通都是作戏啊,演给爹娘和祖母看的呢。

小诗诗眼下可乐呵死了,虽说爹爹心里头怎么想的,她不是爹爹肚里的蛔虫,听不出来,但是祖母却是明确表态了呀,先头直接将冲撞她的方玉蝶给请去了西厢房,这个节骨眼上果断隔离,可是万分不给方玉蝶面子呢。

好好好,祖母好样的!

不枉费重生回来后,小诗诗一直力所能及地给祖母各种温暖,果然见效了哇!

至于爹爹……

严诗诗知道爹爹是个重情重义的,上一世因着与方玉蝶爹爹是战袍兄弟,就能力所能及地给予方玉蝶各种庇护,这一世方玉蝶更是绝了,居然直接成了爹爹的救命恩人,爹爹怕是更要识人不清,被方玉蝶那个白莲花耍得团团转了。

正因为如此,严诗诗好几夜没睡着,反反复复琢磨过后,决定主动出击,拿自己当筹码,不管不顾先上演了一出“被爹爹刺激到绝望死去”的一幕。

那一幕,绝对的震撼啊,爹爹这一世都不可能忘却的!

以后再遇上诗诗表达自己观点和想法,需要爹爹支持时,爹爹铁定不敢再轻易拒绝了。尤其是涉及到方玉蝶时,爹爹更不敢再伤害诗诗的幼小心灵了,凡事都会多加考虑,也绝对会偏心诗诗更多些,不会选择所谓的中立。

能争取到这一步,对严诗诗来说,已经是首战告捷。

至于如何将方玉蝶赶出严国公府?被隔离开来的方玉蝶总会着急,要狗急跳墙的,多逮住几次方玉蝶的错处,譬如小小年纪就狐媚子想勾引男人,并将其曝光了,祖母和爹爹就是想庇护方玉蝶,也是不可能了。

到时,自会撵方玉蝶出府。

首战告捷的严诗诗,顿感前途一片明媚,这一世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有她严诗诗在,再来几个方玉蝶,她也不怕。

自信心爆棚的严诗诗,忍不住心里乐翻天。

小诗诗正乐呵时,屋里的李郎中还被围着问东问西,没走成呢,外头突然有小厮匆匆跑来:

“老夫人,郡主,大皇子来了,已经下了马车进府了。”

听到这话,众人先一愣,大皇子从未摆驾过严国公府啊?好端端的,怎的今日府里正乱时,大皇子跑来了?莫非出了大事?

老夫人出身不高,出嫁前就没接触过天家,出嫁后,沾了青青郡主的光,才接触过几个王爷王妃,见面次数也是两只手能数得过来。像皇子这样的绝对矜贵人物,说句不好听的,老夫人打心里发怵,生怕自己一个接待不周啊,就给府里惹祸。

尤其听闻大皇子是宣武帝最宠爱的儿子,光是这个身份,就险些吓懵了老夫人,在萧青青和女儿严如莺的搀扶下,才战战兢兢出门去迎接。

老夫人边往外走,还边忧心问儿子:“振山呐,是不是你和老四闯了什么祸,被大皇子找上门来了?”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严振山立马道:“娘,不必太过忧心,儿子和四弟绝对没有闯祸,只有嘉奖的份。”

口头这般说,心里也是疑惑万分,他和四弟从未与大皇子打过交道,怎会才回京第二日,就招来了大皇子亲□□问?难不成,大皇子最近对西北战事有研究,迫不及待要与他和四弟探讨一番?

萧青青满心里惦记女儿,正心乱如麻呢,可眼下见老夫人害怕,还是打起精神来柔声安慰道:“娘,别怕,万事都有儿媳呢。”

“娘,您就别瞎担心了,真出了事啊,有嫂子在呢。”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小姑子严如莺亲眼见证果萧青青是如何将世子夫人关进祠堂,如何御下,又是如何短时间内就打理好险些乱套的国公府的,严如莺可是打心底里佩服死萧青青了。

老夫人听了,立马有了主心骨,是呢,青青郡主可是摄政王的女儿,论辈分还是大皇子的姑母,有青青在,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有转圜的余地。这般一想啊,老夫人那颗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众人刚行至正院门口,就见一袭玄色蟒袍的大皇子大步而来,走路都带风,很是急切。

老夫人见了,心头越发咯噔起来,看这架势,似乎真的出大事了!老夫人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又垮掉了,朝大皇子见礼时,老夫人声音都在打颤:

“见……见过……大皇子。”

一个心慌啊,话都说不利索了。

“诗诗表妹如何了?还昏厥未醒?快带本殿下去看她!”萧凌见到众人,立马大声问,开口闭口都是诗诗,旁的话一句未提。

老夫人:……

萧青青:……

严如莺:……

严振山:……

严振峻:……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大皇子第一次大驾光临严国公府,竟是专程为了小诗诗而来?

偷偷抬头去看大皇子神情,只见面带焦虑,俨然十分关心小诗诗,绝无作假。

这个结果,很是让他们意外,尤其是老夫人和严振山兄弟颇为意外。

萧青青还能好点,毕竟在河南郑州和皇宫里那两次,大皇子都对自家女儿好得不得了。

看清楚大皇子身后带来的人是谁后,萧青青越发惊喜起来:“是葛神医来了?”

葛太医十六岁就研发出瘟疫的药,一举成名,后来游历大江南北,更是名噪天下。如今被宣武帝三顾茅庐,才请进了皇宫,说好了,只给宣武帝一人看病的。

没想到啊,大皇子如此关心她的诗诗,连葛神医都说动了。这下好了,遇上了神医,她的诗诗八成能醒转了,萧青青连忙给大皇子和葛神医带路。

一家子人,听闻眼前这个精神矍铄的白胡须老头,就是葛神医,也一个个都有了信心,他们的宝贝诗诗有救了,有救了。

听说大皇子带了医术高明的神医来,躺在床上装昏迷的严诗诗顿时心里一阵发苦,不会是那个谁……与大皇子关系好得不得了的老顽童,葛神医来了吧?

天呐,老顽童可是真正的神医呀,别的郎中察觉不出她在佯装昏迷,只当是疑难杂症没本事治……可她落到了葛神医手里,会不会装昏迷的事,立马就被当场揭穿啊?

思及此,严诗诗急得要死。

尤其偷偷儿睁开眼,看到走进房门的,果然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白胡须老顽童爷爷时,严诗诗想哭了。

好不容易演了一场大戏,首战告捷,要是被当众拆穿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爹爹怕是从此都要不信任她了,认定她不学好,小小年纪就装神弄鬼欺负方玉蝶。

这个结果,简直比今日不演戏还要糟糕透顶百倍啊。

怎么办,怎么办?

严诗诗真心急死了,忍不住心中抱怨,臭萧凌,臭萧凌,没事跑过来添什么乱嘛!你一个人跑来添乱就算了,还非要带个绝世神医来添乱!

严诗诗好想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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