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
泉水叮咚,碧草如茵。不算宽阔的庭院中构筑着几道砖石砌成的横梁、竖架,架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苍翠藤蔓,肥厚的碧绿叶片轻轻摇摆着,在地上留下片片斑驳的光影。
庭院四周的墙壁则是苍灰色的不规则巨石堆成,不假修饰。墙边栽种着各式植物,偶有几片墙体暴露在视线之中,却也只是给这绝美的苍翠景色增光添彩。
庭院的正中则是一汪无鱼的清泉,一具半裸的女性雕像高举着造型优雅的水瓶静立清泉之中,露出水面的腰腿丰腴而美丽,面容虽有些模糊,却也能看出是一个美女。雕像手中的水瓶轻轻洒落着涓涓泉流,溅落在清泉之中,激起氤氲水汽,传出动听的水声,却不知这水是如何升上这雕像之中的。
“沙沙……”
李唯思轻轻踏在绵软的草甸之上,双眸缓缓环顾着四周如仙境般的景色。
“还不错,至少不是一片地狱火海。”李唯思嘴角挑起诱人的弧度,轻轻抚摸着裸露出的砖石藤架。
“这里很漂亮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唯思缓缓转身,眼前的男人高大、魁梧,脸上还带着些轻佻的戏谑。这个形象李唯思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那正是以前的自己!
“还挺像的。”李唯思随随便便的坐在了藤架边沿,“但你可不是我。”
“错!此时此刻在我这里,我就是你,而你则不是自己。”男李唯思也在泉水边坐了下来,姿势风格与李唯思异曲同工,“只要我从这里出去,我就是李唯思。”
“你怎么可能从这出去?”李唯思嘲讽的笑着,“我猜你不过是拥有了自我意识的一件神器而已,凭什么把自己当成是个人类呢?何况我这么英俊风流,你学不来的。”
男李唯思依旧淡然,道:“我只要把你留在这里自然就可以出去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变成一个人啊!”
“你是看中了我这点造物神性吧?”李唯思轻轻从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奇怪的是,那片碧油油的叶子一离开藤蔓本体便开始枯萎、干燥,数息之间便挥散成了一团飞灰。
“有了这造物的神性我就可以凝聚肉体,从而脱离我自身的桎梏、变成真实的生命了。这不正是造物神的真谛?”男李唯思道。
“造物神的真谛我可不知道。”李唯思叹了口气,“不过物永远变不成人,这一点我可是清清楚楚,哪怕你再有灵性也不行。出了这个幻境,你又要如何跟我交流对话呢?”
“你要如何出这个幻境呢?”男李唯思两手一摊,“既然你已经看穿了这幻境,我也就不多隐瞒了,只要你能从这幻境里走出去,我自然就会放弃。”
“这恐怕由不得你啊。”李唯思轻轻的摇着头。他有些不太适应看着对面的自己,眼神只顾在周围的植物上扫视,道,“你倒是挺懂得人心的。你这个庭院确实是我的梦中所想,我从小就惦记着自己住在这样的院子里,那真是一桩美事。”
“我替你实现了,在这里呆下去不好吗?”男李唯思——现在该叫幻境的主人——笑道。
“不好。”李唯思摇了摇头,“你不是人,所以你不会懂得什么叫做羁绊,什么叫做朋友,什么又叫做感情。”
幻境的主人眨了眨眼,做出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李唯思舒舒服服的换了个姿势,道:“我从小就在贫民窟长大。你知道什么是贫民窟吗?大概就是……嗯……垃圾堆。相信你在诞生的时候应该知道,那些神明造出的残次品都会被抛弃在某个地方,任由它们慢慢恢复为最原本的神力。”
“别疑惑,我拥有的是造物的神力,当然可以窥见一些神界发生的事情。”李唯思摆了摆手指,“人与器物不同,在你们只能自生自灭的时候,我们人则可以借由互相的交流、谈话、玩耍而继续生活,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足以维持生命了。”
幻境的主人眼珠转了转,道:“很……奇异的感觉,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能从幻境里感觉到他们的情绪,有蓝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种种颜色。”
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幕画面便展现在了李唯思的面前。那是一个背着矿石筐的矿工,身上染满了灰尘,却兴高采烈的向前走着。他朝着自己的伙伴招着手,口中呼喊着什么,此时,他身上的光辉是绿色的。
“这叫做快乐,在人们能够得偿所愿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情绪。按你来说,如果你真的变成了人,你的心情就应该是这样的。”李唯思淡淡的说完,终于站起身来走向那石像,“这庭院中的一切我都挺熟悉,但在我的记忆中唯独没有见过的就是这尊石像,我猜这就是你的本体,对不对?”
幻境主人也站了起来,优雅的道:“很遗憾,我还不能让你触摸到我。”
几跳藤蔓嗖的从地面抽出,如毒蛇般缠住了李唯思的双腿,还在不断地收紧。而后续的藤蔓则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转眼间便把李唯思裹成了粽子——那种美味的东大陆知名的食物。
“你恐怕不是造物主神创造的产物吧。”李唯思忽然道,“造物主神的神性中正平和,严谨厚重,而你创造藤蔓时却粗细不一,强韧度不尽相同,想来是还差了不少境界。”
那藤蔓无声的抖动起来,竟似痛苦万状,数息之后,饶是幻境主人洒出大片碧油油的光华也根本无法阻止那些藤蔓从李唯思的身上自动松开。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造物神女儿创造的产物。”李唯思纤指轻弹,那些虎视眈眈的藤蔓便自动散开,“而遗憾的是,我身上的神性正是造物神女的遗留,在我眼前,你只是个被我创造出的残次品罢了。”
李唯思扮酷的说着。他其实是借用了造物神女的身份,才能说出这么高人一等的话。“反正造物神女也不知道!”李唯思偷偷想着。
“什么?怎么可能!”幻境的主人瞬时变了脸色。他指挥着藤蔓缠绕向缓步走来的年轻女人,那些藤蔓却只是在原地摇摆,根本近不得身!
“现在,我要收回你身上的神性了。”李唯思变本加厉,一副“尽在掌握”的嚣张神情。
幻境的主人狠狠的摇了摇头,戳指道:“我不相信!你只是个凡人而已,怎么可能发挥出真正的神力?去死吧!”
说话间,又是几道粗大的藤蔓如长鞭般甩了过来,却依旧在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温驯了起来,随着李唯思纤长的手指摇摆跳起了舞。藤蔓每扭动一下,都像一把刀在狠狠的戳着幻境主人的自尊——如果他有的话。
“你其实挺幸运的。”李唯思手一挥,那些藤蔓全部服服帖帖的挂在了藤架上,“能在这个地方产生了完整的自我意识,但你运气不好,碰到了我。顺带一提,造物神女的一些神识就在我身上沉睡,收回你身上的神性倒还不至于让你的这点灵识消散,但如果你被她发现,恐怕这点意识会被她彻底抹杀。你应该记得,她脾气并不好。”
“不……不要!不……额啊……”
长刀如电斩落,石像斜斜的被斩开,随即开始崩塌成片片飞灰。眼前那苍翠、那精致便如风吹秋叶般片片飘散,画卷般的美景片片剥落,伴着幻境主人的嚎哭扭曲成了点点星光。
李唯思静静的站着,缓缓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前便只剩下了一个破碎的水瓶,一汪正在迅速蒸发的小泉。
不远处,一身火红的秦焰清倚墙而立,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灰扑扑的山洞。她的的姿势很是古怪,两条长腿大大的分开,却是还保持在战斗的状态。李唯思偷眼而瞧,果然春光乍泄。
“原来她的底裤也是红的……”李唯思暗忖。
“你还在等什么!快去把我的神性收回来!”
李唯思一愣,这声音听起来可是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没想起是谁。他还在恍惚之间,却觉身体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手一张,那正在飞散的神性便如百川汇海一般汇聚而来,化为道道光影直入眉心!
光芒尽散之时,李唯思才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意识迅速被拉回到了意识世界,在那里俏生生站着的不是造物神女却又是谁?
“**的……回来了?”李唯思没忍住爆了粗口,多日不见,自己竟然还挺想她的!
“不然你看的是鬼啊!”造物神女跳着脚,“想不到在这竟然会找到我先前造出来的‘幻境之泉’……若不是它的存在我还醒不过来呢!这次收获的神性极多,真是赚翻了!”
李唯思那种不知为何浮现了宁雨蕾那个财迷的样子,逐渐与眼前的造物神女重合在一起……女人在财迷的时候都确实是同一个傻样的!
“焰清,我要在这修炼一段时间,你护着点我!”
“修炼?这怎么回事?刚才……”
“……”
李唯思交代了一句,然后便丢下了一头雾水的秦焰清径自开练。这次意识世界中多了一个足有十米直径的巨大光球,幽幽的发出柔和的光芒,偶尔散逸出一丝金色的气息,立刻便让周围的花花草草快速的生长、成熟起来。
“快点开始!不要浪费了!”造物神女秀手一扬,那巨大的光球便朝着李唯思当头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