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热起来后,受台风影响,小镇上空天气变化无常。有时候早上还十分晴朗的天空,到了中午突然就乌云密布,一阵雨哗啦浇下,到了下午又继续晴朗如常。
这样的天气,前脚出门后脚立即下暴雨的事常有。
此时,沈萧面临的就是这么个状况。
店里的老酒少了,她要去镇尾的酒店去买。结果路走到一半,突然就刮起了风,不多会,豆大的雨点就啪啪砸了下来。
这边石板路两边的房屋都结着高高的院墙,无法躲雨。能躲雨的只有老桥那边的公告亭。
沈萧抱着酒坛飞快跑上了桥,哪知对面告示亭下已经有坐在轮椅上的人在躲雨了。看到褚庭,沈萧有些意外,但她脚步不停,在浑身被浇透前,她飞快跑进了告示亭中。
告示亭空间狭小,最多只能站三个成年人。现在褚庭的轮椅占了大半的位置,沈萧只能是贴着他的轮椅站,才能勉强不让雨水淋到。
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再没半句交谈。哪怕现在两人挤在一起躲雨,沈萧也没半点寒暄的欲望。
两人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雨,任它来的快去的快,等到雨一收,沈萧就抱着酒坛踩着石板上的水走了,仿佛这告示亭,她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
沈萧如此冷淡,褚庭半点都不在意。他见雨确实不会再下后,这才推着轮椅准备离开告示亭。
然而,古镇上的路多为青石板道。这中间少不了什么砖砖缝缝,眼下褚庭运气不是很好,他的轮椅还没走多少,轮椅的两个轮子正好就卡进石板的缝隙中,进也不行,退也不能。
他在尝试推了几次轮椅后,发现卡的更紧了。这回连后退都做不到。
眉头蹙起,褚庭对助理给他买的轮椅的质量产生了怀疑。
就在他多番尝试都没效果,准备打电话把助理叫来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等他扭头去看是谁,他的轮椅已经被人推起,从石板的夹缝中出来了。
轮椅恢复正常,他想道谢,但背后的人已经踩着水坑跑开。他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到沈萧逐渐远去的背影。
垂下眸,褚庭收回视线,手推着他的轮椅继续往回走。
这回天没再下雨,他很顺利地回到了老宅。
老宅门口助理早就在焦急候着,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来推轮椅,“老板,王工他们都在等您呢。”
“嗯。”褚庭应了声,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回到正屋,人都到齐了。很快,褚庭要求的方案被送到了他的手里。
将手里的方案大概看了一遍,褚庭好半晌都没开口,而正屋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凝结。
揉了揉额头,褚庭打破了室内的沉默:“这个方案和我设想的差不多。当然,如果你们还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这话让正屋里所有人皆是相互看了一眼。
这是对他们的方案不满意,要修改的意思?
见到大家面面相觑,褚庭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有更好的方案更好,没有的话,就用这个。”
哦,原来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要改方案。
大家顿时明了。
这事差不多就这么定了,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做。就在其他人都表示没意见时,小会议最角落里的一个人却突然道:“其实我觉得如果非要在这建酒店的话,还有一处地方也不错。”
那人说着,见老板看向了自己,知道自己能不能入老板的眼,就在这回了,他连忙把自己调查到的资料一一说出来,“在蠡湖和旁边的野湖交叉的地方,有一处十里野荷塘。荷塘周围覆盖着桃林,如果在这里建酒店,那就是春有花夏有荷,秋望群山冬临鹅群。而且这地方还毗邻古镇,可以看到古镇的景色,又能不被古镇里的游客打扰。唯一的不足就是无法像建在蠡湖中央那样独特。”
高端酒店,不仅仅要风景好,还要有它无法被取代的特点。在蠡湖中建,这个特色就很显然了。换了别的地方,就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褚庭原本也就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还真有别的适合的地点。他也没草率的直接就要改方案,而是让开口的这个下属重新写个方案送来。到时候哪个好,就用哪套。
那位下属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迎来这么一个机会,忙当场应了下来。另外,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第一套方案是老板自己提出来的,虽然不明白老板现在为什么会一时兴起再要别的方案,但他知道,如果他做出的方案如果不优秀到超过第一套,恐怕老板还是会选第一套。为了把握眼下这个机会,他只能全力以赴。
这里的事,沈萧不知道。所以第二天,褚庭的下属突然来请她当导游,她还有些蒙圈。而在得知他们是想看看镇外的荷塘时,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沈萧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别说是褚庭了,换做是本地的一些人,他们如果知道只需要牺牲掉蠡湖中间的那块候鸟栖息地,就能引来大投资,只怕都不需要褚庭开头,他们就能冲在前面帮着把那块地给铲了。
“好,明天几点?”
“上午七八点吧,天气凉快些。”
“行。”
和他们约好时间,到第二天,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沈萧带着邻居家十八九岁的弟弟和自己一起,却没想到在到达地点时,褚庭和小助理也在。
在沈萧愣怔间,小助理已经看到了她,他也有些惊讶,“原来我们今天的导游是你啊。”
其实这个,主要还是因为褚庭三餐都在沈家解决。而他的那些下属们来到这后,也是沈家饭馆的常客。再加上之前沈萧曾带着褚庭去过蠡湖,所以与其找别人,褚庭那些下属觉得还不如就找沈萧。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碰头。
人都已经到了,沈萧再不喜欢褚庭,也没掉头走的道理。她朝着小助理点点头,“嗯。”至于褚庭,仍旧被无视。
“那现在人齐了,趁天没热起来,我们快点出发吧。”
为了这次调查,他们不知从哪弄了辆观光车来。观光车不大,差不多每人一个位置,而开车的重任,则交给了小助理。
小助理一上驾驶座,其他人很自觉地把第一排位置让给了褚庭。作为东道主,沈萧没急着抢位置,等所有人坐好,她准备上车时一看,整辆车只剩下褚庭旁边还有个空座。
“都坐好了吗?”小助理已经迫不及待想施展他的车技了。
沈萧看了眼没坐轮椅的褚庭,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好了。”
“都坐好了,徐助理开车吧。”
小镇虽然没被开发,但得利于国家经济的发展,主干路都铺成了水泥路。小观光车在路间行驶,乡间田野里的风夹杂着稻香扑面而来。
沈萧离家多年,这还是回家后头一次观赏着小镇周围的风景。野风吹着她的衣襟与马尾长发,不是很温柔,有些大,时间久了,甚至还感觉脸皮有些发麻。
而沈萧旁边的褚庭感觉也不是很好受,风他还能承受,主要是沈萧的头发。
明明他和沈萧两人中间有一段距离,可无奈沈萧的头发实在够长。风稍微大点,她的发梢就会来撩拨一回他的脸,有些痒。
倘若沈萧头发一直扎他的脸他也能让沈萧把她的武器收一收,可偏偏这风是一茬一茬的,那发梢也只是时不时来那么一下,为了这点小事要求始终后脑勺对着他的沈萧把头发再绑一绑,似乎过于大动干戈。
好在,这一路除了这点小事,其余的还算顺褚庭的心。
观光车最终到达的野荷塘比他预想的要辽阔许多,而且这地方背后是山,前面是交错的蠡湖和伴随蠡湖而生的不知名野湖。前水后山,好好规划的话,不一定比第一个方案要差。甚至于,如果让蠡湖成为自然保护区,那第二个方案的优势则会更明显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褚庭脑中闪过的念头。具体怎么操作,还得让专业的人来调研。
满意的回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灼日之下,蠡湖湖面呈现着一种纯粹的白蓝。
“真漂亮。”沈萧赞道。
这时湖坝上的另外一头有一辆跑车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行驶而来。对于这车,谁都没在意,虽然小镇上的路都比较窄,但湖坝上却足够三辆车齐头并进,一般来说,不需要让路。
小助理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两辆车靠近时,对面的跑车突然方向一拐,竟然一副要撞过来的模样。
眼见着跑车即将撞到观光车,小助理下意识往右边一避,但他忘了湖坝上没有护栏,观光车方向一转,整个车子就这样径自朝着坝下冲去。
小助理连忙刹车,观光车暂停了那么一瞬,但坐在第一排的沈萧和褚庭两人因为惯性,一头栽下了湖坝。
湖坝很陡,这面没种什么树,只有茂密的野刺丛和凸起的各种石头。沈萧只感觉脸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鼻梁瞬间疼得大脑一片空白。可还没等她缓过来,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坝下滚去。
一道道野刺从沈萧脸上划过,沈萧想护住脑袋,但却发现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只能任由脸从野刺丛以及粗粝的碎石上碾过。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有人抱住了她的脑袋,手掌护住了她的脸。虽然偶尔还是会撞到石头,但至少没有伤到要害。
过了好一会儿,沈萧察觉到他们不再下滚时,这才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们已经滚到坝下,被一块大石头卡着,这才没掉进下方的鱼塘。
沈萧坐起身,脸上火辣辣的疼。胳膊似乎也脱臼了,正隐隐作疼。再看旁边褚庭,他情况不比她好多少,浑身狼狈不说,脸上也有好几道划痕,隐隐有血迹渗出。再看他的胳膊,他倒没脱臼,就是右手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看着很惨。
知道他这手是帮自己护住要害才变成了这样,沈萧对褚庭有些微的改观,或许他也并非是彻底的冷漠,“谢谢。”
褚庭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道:“这下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