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待修缮的船只都拉去了船坞,守在东宁大营的船队也调回了大半,还有想方设法搞来的小船,如今的罗陵岛打眼一看,仍旧是兵强马壮,帆桅如云,哪有半点损失惨重的模样?再加上满载而归的舰队,单论气势,足以压过远道而来的援兵。
当然,这里少不了刻意安排,面子上的妆点就是要给人看的,尤其是青凤帮这种不算牢靠的盟友。
可惜,就算能瞒过旁人,有人也是不吃这一套的。
“许久未见,贤弟还真是风姿不减当年啊。”依旧是一身华服,也还是那张招人喜欢的俊脸,沈凤大步而来,笑的颇有深意。
才一年不少见,谈什么“风姿不减当年”,这明摆着是说赤旗帮之前的大仗,看来他已经打听清楚了。伏波也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沈兄此刻才是春风得意,让人艳羡啊。”
一边是话里有话,另一边接的却也巧妙,轻飘飘就把话头扔了回去,沈凤不由大笑,伸手去揽伏波的臂膀:“贤弟这话说的不错,来来来,咱们先把欠着的酒喝了再说。”
人长得帅,做什么瞧着都潇洒自如,这一揽,却让不少人眉毛都抽了抽。青凤帮的人是知道自家帮主是什么德行,而赤旗帮的人则知道自家帮主是什么身份,严远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解围了。
然而有人赶在了他前面,陆俭笑着伸手一挡:“沈帮主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连我都视而不见了?”
沈凤这才摆出讶色:“还真是陆兄啊,我都以为看走眼了呢,怎么这时候跑来罗陵岛,莫不是番禺待不住了?”
依旧是话里有话,陆俭呵呵一笑:“是啊,待不住了,换个地方散散心,说不定以后也要往沈兄那边跑呢。”
伏波则趁此机会,轻轻巧巧退了一步,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叙旧也得换个地方,今日我做东,可要好好招待贵客。”
勾肩搭背她不在乎,但是沈凤的心思实在难讲,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动作还是免了吧。
沈凤嘴角一挑,反手抓住了陆俭的手臂:“正是这道理,今日我可得跟陆兄把臂言欢,不醉不归。”
只听说“把盏言欢”的,“把臂”可就有点古怪了,简直能称得上调戏,陆俭微微一笑:“自当奉陪。”
只要没人当真,调戏就成了好友间的玩闹,沈凤不由大笑,还真就拉着人往营寨里走,伏波也含笑带路,只当自己是个合格的地主,一行人利利索索进了寨门。
这次沈凤带来的人的确不少,恰逢赤旗帮清空了非战斗人员,整个大营立刻成了标准的军事基地,森严肃杀,很是能震慑人心。因而青凤帮不少头目都露出惊诧神情,还有些警惕心大起,唯独沈凤颇为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还问了不少问题,直到进了大堂,分主宾落座后,他才感慨道:“去岁来岛上,这地方还跟个猪圈似的,今年就面貌大变,比军营也不差什么了。”
他这话落在哪里,伏波当然清楚,没接话茬,她轻叹道:“可惜前些日子糟了风灾,损毁了不少屋舍,如今还没功夫修呢。”
沈凤哈哈一笑:“风灾闽地年年都有,到不稀奇,反倒是贤弟你遇上飓风还能脱逃,那才是一顶一的本事。”
看来他连细节都打听出了,伏波笑道:“运气罢了,要是再来一次,还真不知能不能躲得过。沈兄倒是好手段,反让飓风为己所用。”
沈凤大大方方认了:“要是没这场风,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呢,也亏得贤弟能把严兄弟借给我,别的不说,严兄打仗真是一把好手。”
“能大获全胜,自然是皆大欢喜,也不枉走这一遭了。”伏波笑道。
沈凤顿时抚掌:“为兄正是承了你的情,这不刚打完就巴巴的赶来了?酒在哪儿,可得敬老弟一杯!”
青凤帮因援军得利,赤旗帮却因为精锐尽出险些吃了大亏,这里面还真有些说道。而沈凤一上来就承认了自己赴约的原因,倒是让人有些惊讶了,他要是这么爽快的人,还能有个“沈三刀”的诨号?
不过人刚到,如果急着谈正事,反倒会被人拿捏,伏波也笑了:“酒自是要喝的,可惜小弟酒量平平,沈兄可得手下留情啊。”
说着这样的话,真到了宴席上,伏波却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连着跟沈凤、陆俭等人碰了好几杯,毕竟不是蒸馏酒,度数能高到哪儿去?
反倒是沈凤并没有敞开喝的意思,他带来的人不少,又有百来亲随跟着上了岸,因而酒席摆在了院中,和赤旗帮一众大小头目分坐两边,有酒有肉,又是刚刚下了战场,热闹的厉害。轮番敬了两圈酒,互相通了名姓,倒也弄清楚了各自的身份,这次老熟人杨青杨掌柜并没有过来,来得都是青凤帮领兵的大小头目,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有两个,一个名叫邹五,瞧着精瘦阴狠,十足的海盗风范,另一个名叫胡敢当,腰圆体胖,一脸横肉。倒不是这两人的实力如何强横,或是沈凤如何看重,而是他俩的神情始终有些不对,似乎憋着怨气。
这就是严远提到的“古怪”吗?
“啪”的一声,沈凤再次满饮,把酒杯拍在了桌上:“贤弟还真是痛快,这酒也喝了,咱们不如说说正事?”
对方饮了几杯,伏波就陪了几杯,也没找旁人代替,如今还真有些酒意上脸,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想私下跟沈兄说呢,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也就不藏了。如今赤旗帮要对付朝廷大军,想请沈兄帮衬一把。”
沈凤轻轻一笑,斜靠在了椅背上:“若是长鲸帮也就罢了,跟官军开战,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啊,溜走不就行了?”
这还真是海盗们对付朝廷大军的常用手法,伏波轻叹一声:“辛辛苦苦建的大营,总不能平白扔了吧?我这也是地盘不好,若是跟沈兄一般狡兔三窟,倒也不必纠结了。”
这可是大实话,也是当初沈凤能逃过大将军扫海的根本原因,然而没有利益如何能说动说服对方?伏波话锋一转:“再说了,番禺和泉州可是南洋船队归来的必经之处,若真能打灭官军的气焰,来往船只岂不尽落入咱们手中?”
这诱惑力可就惊人了,南洋回来的船是要途径他们两人的地盘,别说独吞了,就是一人分一半,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啊。
沈凤搓了搓下巴:“你这心气儿倒是不小,按理说,贤弟刚帮了我大忙,我自然也要讲义气才行,可是有件事实在是难办……”
话声一顿,那双长长的柳叶眼就望了过来:“听闻赤旗帮跟邱大将军有关联,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