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45、纯阴之体
浓绿的高树亭亭如盖,一片阴翳中,谢伽罗的眉眼也被阴暗覆盖,他远远地望着郑拂,她被裴行止和谢欢欢簇拥着,他慢慢看着,眼中那点不知所措,又突然变成了阴暗的嘲讽。
是了,他不喜欢郑拂,还有一点。
她似乎总是太讨喜。
一个女孩儿,长得漂亮,养尊处优,性子温柔,对谁都爱笑,谁都喜欢她,就连本来视她为情敌的谢欢欢,此刻见她受了委屈,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
仿佛这个人,生来就是被人宠爱的。
阿姐与她不一样,她只对他一个人笑,她也只有自己。
他慢慢露出一个艳丽十足的笑来,红色发带轻轻扬起,独自往遗芳阁的方向而去,一路上,无数记忆像泥沼,平地里长出无数手,想把他拖下去。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还是狸奴的时候。开始的他,他被关在重重宫阙中,不会哭,不会笑,像个木偶人。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笑的,仔细想来,是朝着谢欢欢要长相思的时候,他笑着叫她“姐,姐”,卖乖是件很容易的事,前世,他向阿姐示弱来讨得好处的时候,就学会了。
到这一世,已然成为本能。
为了讨得好处,他会用笑容迷惑人,可其他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笑,毕竟,除了阿姐,他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他喜欢的,都是不太美好的东西。
譬如,杀戮、折磨……
而这种不太美好的东西,又不需要他去示弱取得。
再后来,这样在种混沌的状态中过了太久,待他种下鸩心痣的时候,因为不能杀人的条件,他便决定把皮囊下蠢蠢欲动的恶念锁起来,当一个普通的甚至是无害的少年。
可他天生杀性太重,即便被用迦南佛珠压着,都很难控制,不能杀人的话,欲望难以满足,那他就用疼痛转移注意力,既然不能让别人疼,他就只好让自己疼了。
于是,他学会了咬自己。
十指连心,利齿抵在指尖,血珠一点点沁出来,像是在完成一场献祭,献祭皮囊下藏着的恶鬼,好让他以后召回阿姐。
他还记得,谢家有个幽冷的佛堂,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戒律所,每次他快遏止不住心中的
恶念,都会被谢延雨发现,然后锁在那里闭门思过。
可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望着寒江一样的镜子,慢慢练习怎么去笑。
起初的弧度太冷,怎么看怎么像贴着一个假面具,慢慢的,他摸索出了门道,怎么才能笑得不那么充满恶意,弧度柔软,让他看起来天真无邪,纯良无辜。
一个幼童,在幽暗中,朝着一面镜子笑,配合着那艳丽似鬼魅的脸,若是有人看到,实在会觉得可怕。
不过,也没人在意他,他不觉得自己可怕,反倒饶有兴致地望着镜子,研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再慢慢的,他又学会了去当一个影子。
当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影子的话,就没人察觉他修炼了邪术,种下了邪门的鸩心痣。
就如现在,他去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
就连郑拂也是。
泥沼近在咫尺,而一切都是为了阿姐,那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执念。
俗世的热闹同艳俗的脂粉香气铺天盖地而来,临街有歌女在唱小曲,音色靡丽缠绵,“侬为藤萝附……”
谢伽罗抬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遗芳阁。
阿姐。
阿姐。
他一步一念,朝着暗处而去。
窗户被轻轻推开,袖纤衣撑着胳膊,隔着雪纱望着长街,已经是黄昏,高阳郡却依旧热闹,声色犬马,红粉楼阁内传出来的旖旎琵琶声比美人眼波还软。
日色泛着几分颓废,她垂首望着自己搭在窗棱上的指尖,白皙得仿佛要消失,眼中不自觉浮现那名少女模样,即便是遥遥一眼,她也看清楚了。
她已经快要忘记的那张脸……
袖纤衣慢慢起身,雪色的裙摆无意蹭上一点红,她心里莫名焦急,桃叶怎么还没回来?
门忽然被推开,带着诡异的咿呀调子,一个少年踱着步子,如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儿,款款来到她身边,少年双眸黑不见底,蓄势待发,少女是他待扑入掌中的雀鸟。
手腕被紧紧攥住了,少年眼中浮现一种病态的痴迷,冰冷的指尖扣住了她的手腕,仔细摩挲,情人般温存,却像在掐着她的命门。
“阿姐。”谢伽罗用平静又诡异的语调唤她,双目幽深,唇角笑意诡谲,“你怎么会忘了我呢
?”
他为了她,献祭皮囊,献祭反骨,已经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慢慢俯下身来,去揭她的面纱,“这张脸……”那点笑意瞬间僵在脸上,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和模糊记忆里的阿姐怎么都对不上。
唇色不该这么淡的……眉眼不该这么软……
不是她?
他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黝黑的眸子慢慢失去光亮,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不颤,袖纤衣蹙眉望着他,像是有些不耐烦,眼中毫无留恋,“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那个什么阿姐。”
手被她挣脱,少女将帏帽又盖在头上,纤指指着门外,嗓音微冷,“这位公子,若是你恼我用抛绣球拿你开了玩笑,需要多少金银赔偿,我都会应下,绝不食言,只是,现在,麻烦你出去。”
少年立在原地,望了她很久,这才失魂落魄一般离开了,袖纤衣望着自己被攥出红痕的手,眼中逐渐悲伤,一滴泪落在手背,又被她慌忙拭去。
很快,外面传来了桃叶惊喜的声音,“小姐,奴婢打听到了。”桃叶来到她面前,声音脆又快,“那姑娘原来叫郑拂,是汴梁人。”
她唇角慢慢露出个笑来,阿拂,是么?同她可真是有缘呢,就连名字都是一样的轻飘飘。
她又从箱匣里拿出一串玛瑙手链,亲昵地朝着桃叶道:“桃叶,你能不能邀她来遗芳阁找我?记住,别让今日捡到绣球的那个少年知道。”
……
被安抚着,郑拂慢慢从那种委屈的状态出来,她仰着头,去望谢欢欢,眸光清澈,“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娇气,就是忽然想家了。”
她此刻倒是想明白了,这明明是她和小阎王两人的事,说出去的话,显得她像个告状的。
那样太卑劣了,也很不体面。
而且,小阎王把那个少女错认成阿姐,总是有缘由的吧。
他对前世的自己念念不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她不是早就清楚么?
裴行止一叹,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发顶,带着几分怜惜,“师妹很少出远门,不像我们漂泊惯了,想家是难免的,我们会尽快找到魔骨舍利,这样师妹就能早些和家人团聚了。”
谢欢欢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咒,递到郑
拂手中,也安慰道:“郑师妹若是想家,我这里有传信符,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写信寄回家,一个来回也就一两天的事。”
郑拂一愣,心口慢慢柔软,师兄还有谢师姐对她真的太好了,好到小阎王让她受的委屈都一笔勾销了,她蓦地露出个笑来,眼中的月亮再次皎洁起来,“谢谢。”
身后忽然传来喜庆的唢呐声,自宽阔的街道那边而来,接着,高大的马匹驮着丰厚的嫁妆,在路上慢悠悠走着,马背上明晃晃的喜服、锦缎,颜色如一团团烈焰,几乎要灼伤人眼。
见这情形,三人皆是一愣,高阳郡不是常有新娘在新婚之夜横死,许久没人办喜事了么?
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也纳闷,“怎么现在还有人敢备婚事,还嫌怨女不够凶吗?”
认出那马匹的方向是朝着厉绾绾府上,有几个知道些内情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原来是厉郡守家的千金要出嫁,怪不得……”
裴行止耳聪目明,回头问道:“怪不得什么?”
那几人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没……没什么。”便要匆匆离去,一个额上点着梅花妆的少女忽然轻盈地挡在了他们面前,软声问道:“几位大哥,能麻烦你们告诉我们厉郡守千金出嫁的内情么?”
眼前的少女生得貌美,却瞧着陌生,那几个人是高阳郡市井之流,平日里消息最是灵通,瞬间明白他们这一行人是外地人,难免有些警惕。
可少女的美貌是个大杀器,且看起来又很温柔,让人不忍对她不客气,他们倒是停了下来,问道:“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
郑拂朝他们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们是修道之人,听闻高阳郡有怨女作祟,专门索无辜新娘子的命,便来这里一探究竟,如今看到郡守千金的婚事,自然觉得奇怪,可惜我们对高阳郡不熟,见几位大哥看起来热心肠,颇有侠义风范,便想向几位大哥打听。”
“热心肠、有侠义风范”的那几人被眼前的美貌少女夸得晕晕乎乎的,连忙笑着道:“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们,一身气度非凡,原来是修道之人,真是失敬了。”
见此情形,谢欢欢偷偷凑近了裴行止,发自
内心赞叹,“郑师妹好厉害!”
拍了拍脑袋,那几个市井之人又重重叹了口气,“不过,郡守千金也是个可怜的,她与我们高阳郡神医余楚冉大夫情深意笃,早早定下了婚约,可惜,郡守千金十七岁的如花年纪,偏偏患上了不治之症,没几个月日子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不能成为心爱之人的妻子,郡守又是爱女心切,我猜,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不顾及怨女作祟,也要完成自己女儿的心愿,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吧。”
“那是什么不治之症?”一旁的谢欢欢忍不住问道。
那几个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连余大夫这个神医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想起看到的那个甜美活泼的少女,一点都不像病弱的样子,郑拂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既然瞧不出是什么病症,那为什么又说郡守千金没几个月日子了?”
那几个人神色一变,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因为,据说,郡守千金是纯阴之体,那怨女,可能就是她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大家都在养肥_(:3」∠)_就很惨,会上毒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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