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nd(1 / 1)

遥远又说:“跑运动会的时候肝区还疼不。”

遥远摸了摸谭睿康的肋下,谭睿康说:“不疼。”

“这里呢?”

“这里?”

谭睿康抓着遥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说话,安静地注视着遥远。

遥远侧头看他,两人彼此看了很久很久。

他反复在脑海中对比当年谭睿康来到他家的那个模样与现在的容貌。

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谭睿康就像一块黏糊糊的口香糖,头发油油腻腻,穿一双回力,袜子还破了两个洞。

现在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脖颈上有股淡淡的好闻气味,头发剪得很短很精神,戴着遥远给他的表,穿八十块钱一双的袜子,吃寿司会蘸芥末,认识牛市,会看大盘,听得懂粤语,会唱k歌之王。

他的领带只有遥远会打,离了家就被打得乱七八糟跟红领巾似的,他买衣服只听遥远的,遥远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从衬衣到袜子到内裤,全是他包办。

他买什么,卖什么,只有遥远才知道,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那些年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等车,一起大笑一起淋雨,一起郁闷一起开心,就像一个脏兮兮的橡皮泥猴子,在遥远的光芒中脱胎换骨,这些年里,是他亲手把猴子捏成这副干干净净的可爱模样。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捏的一份礼物,本来想算了不要了,随手扔了吧。

现在看来看去还是舍不得,毕竟花了这么多心血。

毕竟他除了是谭睿康之外,还是他哥。

似乎从他来到他家,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彼此无法割舍,渐渐融入对方的生命……不,应该说是在外公家的院子里……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不管赵国刚做过什么,有多老多丑,只要他站在厨房里给他做饭,遥远就爱他,谭睿康亦然。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灵魂里的每一处,都有遥远的印记。

组成这大猴子的每一寸橡皮泥,不管是外表还是内里,都被印上了遥远的指纹。

遥远说:“我可能那个时候就有点爱你了。老喜欢整你,让你出丑。”

谭睿康又抬眼看电视上的片段,十年前,他抱着遥远,高兴地拼命揍他。

“我爱你。”遥远小声说。

“小远,我可能……我觉得我也爱你的。”谭睿康道:“我那天,我……有一天……我坐在那边家里,桌子上放着你给我的手表……我看到背面……”

他摘下表,说:“小远,这字是你刻上去的吗。”

遥远亲了亲谭睿康的唇,这一次,谭睿康没有推开他,唇分后他吻了吻遥远的脸。

那天晚上他把枕头搬了过来,每天抱着遥远睡觉,黑夜里遥远时睡时醒,谭睿康便下意识地收拢手臂,把他抱在自己的身前。

遥远早上起来,挎着个包,戴着耳机就走了。

谭睿康去了趟公司,下午回家见没人,手机关机,当场就吓呆了,打电话给赵国刚,不在赵国刚那里。

“小远?”谭睿康开车到处转,找遥远。

“小远——!!”谭睿康吼道。

他的车在路上擦了下,对方一直给他道歉,谭睿康忙摆手无所谓,把车子扔在路中间,转身跑了。

谭睿康四处跑,正在想要不要报警,却看到公车站前站着不少学生,都放学了在等车。

冬天的黄昏,快放寒假了,树杈光秃秃地伸向天空,灰白的天幕下,操场有很多初中生在踢球。

围墙外站着个人,在远远地看。

三中的体育场上时不时响起几句叫喊,学生们面容稚嫩,神采飞扬,一群初中生个头不高,却推来推去,闹得正起劲,衬衣卷到手肘,裤腿卷到膝盖。

每一个人都非常非常年轻。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谭睿康道。

遥远:“看看母校,随便走走,怎么了?”

谭睿康松了口气,还好没听见他说“我刚放学”,否则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

“走吧,回家去,晚上蒸佐口鱼给你吃。”谭睿康说。

遥远拿着杯奶茶,又去给谭睿康买了杯,周围的女孩都注意到他们了,两人的搭配很奇怪,遥远穿着毛衣围着围巾,还挎个学生包。

谭睿康则一身西装,戴着领带,一派成熟大叔风范。

两人喝着奶茶,遥远伸出手,和谭睿康牵在一起,两人就在路上慢慢地走,找到谭睿康停的车,上车回去。

天阴沉沉的,春节到了,今年的春节景气不好,消费力衰退,连私下放鞭炮的都少了,赵国刚请客,小孩也带了出来,数人吃了顿饭,遥远精神不太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心情却比之前好很多了,会聊几句经济,让赵国刚多运动之类的话。

除夕夜,谭睿康把车开进车库。

“今年清明要回去扫墓了。”谭睿康说。

“母舅家的,不能带那女的回去。”遥远说:“你开车载我和我爸。顺便把我妈的骨灰盒也迁回去。”

谭睿康停稳车:“我先去联系那边的墓地。”

遥远道:“很便宜的,两三万能买得下来一个……”

车熄火,谭睿康侧过头来,遥远凑过去,两人的唇碰在一起。

谭睿康解安全带,开车门说:“上楼吧。”倏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完全是无意识的,脸瞬间就红了。

遥远说:“你亲自己老婆亲习惯了吗?”

“不……不是。”谭睿康说:“刚刚……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电视看多了……”

遥远一路嘲笑着他上电梯,两人回家,新年的桃树上挂满红包,一堆未接电话,遥远挨个打回去拜年,约好明天大家开车去广西玩。

“你学个驾照行不行啊!有你这么懒的人!”游泽洋在电话那头叫道。

“我有司机。”遥远道:“我哥回来了。”

挨个约人,张震明天要带着老婆小孩来讨红包。打完电话遥远在客厅看春晚,抱怨一年比一年烂,没有最烂只有更烂,谭睿康笑着说这个预言在很久以前就说过了。

谭睿康在客厅上网,倒数完了以后遥远说:“新年快乐。”

谭睿康道:“新年快乐。”

他摸了摸遥远的头,把他抱在怀里揉了揉,起身去洗澡,出来的时候遥远已经睡了,谭睿康揭开被子,爬上床去,躺在他身边。

“降温了。”谭睿康说:“今天降温,冷吗?”

他把遥远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掖进自己怀里窝着。

半夜时遥远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端详谭睿康熟睡的模样,便亲了亲他的脸。摸摸他的耳朵。

谭睿康半睡半醒,把他抱在怀里,低头吻他。

吻着吻着两人都清醒了,黑暗里,谭睿康的气息变得十分急促,那个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嘴唇碰触,遥远小声道:“有什么感觉。”

谭睿康没有回答,遥远感觉得到他的胸膛砰砰地跳,谭睿康静了一会,低头封住了遥远的唇。那感觉陌生而熟悉,对方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又或者化作另一种滋味酝酿开来,谭睿康吻了一会,有点发抖,侧过头去,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冷。”遥远道。

谭睿康又转过身,紧紧地抱着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今天降温,外面下雨了,睡觉吧。”

翌日起来,遥远打着呵欠去刷牙洗脸,桌上放着热水,谭睿康像个猴子般从门后探出个脑袋,笑着说:“马上就好,今天你起早了五分钟。”

遥远刷完牙喝了点热水,说:“今年经济情况不知道怎么样。”

谭睿康道:“不知道呢,东西这么贵,吃饭都吃不起了。”

遥远:“今天去自驾游么?”

谭睿康:“弟,你说了算。”

遥远进去厨房,窗户开着,外面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马路上湿漉漉的,行人打着伞。

谭睿康个子高,做饭的时候一直要低头以免碰到抽油烟机,对着蒸笼等水开。

遥远从背后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摇来摇去。

谭睿康静了一会,掰开遥远抱着他的腰的手,转过身,搂着他,低头吻住他的唇,手掌覆着遥远的脸,唇分时专注地注视着他。

遥远又想起五岁时他们初见面的时候,谭睿康扒在墙头看着他,眼神与现在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似乎找到了生命里的什么,充满了惊讶与欣喜。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它在除夕夜里不知不觉过去,寒冷中凋谢的落叶被雨水浸润后贴在柏油马路上,万物凋零然而春天不会凋谢,十二点一过,它便在一夜间浸润全城,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绿叶正在安静绽放——

春天来了。

——王子病的春天?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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