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的顶部,大量血肉淋漓的尸体倒挂着,微微晃动,宛如风干的腊肉,而这些尸体的喉咙中,还垂落下无数血红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挂在船舱中,仿佛柳枝万条,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不断延长垂下。
姜煜之前刚走出房间时,这些丝线仅仅只有半米长,如今却已经垂落了大半的幅度,距离姜煜的头顶只剩下不到半米。
他只需要随便跳跃一下,就会触碰到这些血色丝线,然后就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可是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这些东西,姜煜却毫无察觉,在他眼中,天花板依旧是普通的天花板,上面只是沾染了大量的血液而已。
没什么不正常的。
但心头笼罩的危机感越来越盛,姜煜深吸了口气,开始大步向前走去。
他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原地不动,这是取死之道!
——
船舱倒数第二层。
此刻,钟离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段较为完整的记忆!
而通过这段记忆,钟离得知了刺青姜家,为什么能与其他八家一起,冒着被打入无间地狱的风险,组成联盟,成功潜入地府!
钟离背负双手,神色漠然。
果然,只是凭借这些传承家族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些,是因为里应外合!
上古时代,有地府的神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挣断了地府的法则枷锁。
他们让自己的神性消散,人性回归,从而背叛了地府,与人世间的家族取得了联系!
姜家的那位祖先,便是如此!
他原本是古代一座大城的都城隍,巅峰时期拥有着王级的实力。
“挣断地府法则?”
钟离轻声呢喃。
“地府崩塌前夕吗?”
地府法则有两个源点,一个是整个地府,另外一个便是冥府帝君。
上古时代,地府的最终结局是彻底崩塌,冥府帝君消失。
因此到了后期,这两者都必定出现了某种大问题!从而导致法则出现漏洞,甚至是在一部分册封的神灵身上直接失效。
只不过这群鬼物在船上待了七百多年,记忆几乎都被侵蚀了,信息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钟离倒没有显出什么失望之色。
姜家的诅咒大概已经弄清楚了,接下来,便是等待第七夜的降临,到了那个时候,有很多问题,想必就会迎刃而解!
将这些想法压在心底,钟离踱步往前,很快便来到了船舱底部。
每一次黑夜降临,船上都会出现许多新的东西,这次也没有例外,出现在钟离眼前的,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姜家祠堂!
祠堂看起来恢宏大气,只不过早已残破,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腐蚀了大半,只余下些许的残垣断壁。
祠堂内部杂乱不堪,祭坛上的祖宗牌位四处散落,有一些甚至都已经折断。
“姜家的祠堂吗?居然隐藏在这里。”
钟离呢喃自语,踱着步子走进内部,目光四处打量。
祠堂内除了诸多牌位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要属一口大红色的棺材了。
棺材足有五米多长三米多宽,装下五六个普通男人绰绰有余。
如今,盖子已经被打开,里面原本应该装着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但是棺材中,却还残留着一股特殊的诡异气息。
有地府神灵之息,浓郁的檀香味扑鼻,却又隐约间,夹杂着葬土纯粹的恶鬼之息,使得那檀香之中,带上了诡异的恶臭味。
“姜家的那位都城隍?”
钟离抬起右手,指尖搭在棺材的边缘。
“果然是王级的神灵...”
“只不过法则崩溃,恢复人性可以理解,但是为何还存在葬土的气息...”
地府之神与葬土之鬼,天生就是绝对对立的两面,根本就不可能和解或者达成合作。
若是相遇,只有你死我亡这一个结局!
那这棺材里的是...钟离眉头皱起,这一切事情,还差最后一层迷雾。
他就这么在棺材旁边坐下,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第七夜的降临。
——
姜煜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密布。
在这种环境下,对一个人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哪怕他身怀法力,但在连续不停的运动接近两个小时之后,也感觉到了疲倦。
只不过身体上的疲倦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心理上的恐慌。
不应如此啊!
这艘船虽然庞大,可是还不至于大到,他连续前进了两个多小时,都还没能走出倒数第二层的地步。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太多鬼物,零星的几只,因为有了大冥通宝的提醒,也都被他及时躲过。
“又是鬼打墙吗?”
姜煜躲在一个房间内,内心思量着。
普通的鬼打墙,只需要将法力运转至双眼处,便足以破除。
然而无论是古宅外面的树林,还是在这诡异船舱里的鬼打墙,都让姜煜生出无力感。
门外,那血光中有脚步声在门口回荡。
这也是姜煜躲进这个房间的原因,大冥通宝再度散发幽幽檀香,将他隐藏起来。
门口,一只穿着阴阳世家服饰,身高足有三米多的怪物,正在攒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这里有活人来过,它能够分辨得出来。
只不过那新鲜血肉的气息,很快就消散了,让它寻不到踪迹。
这只鬼物发出不甘的嘶吼,手中沾满血液的锤子四处乱砸,轰鸣声如同炸雷,一座座房间的大门被砸烂。
十几个呼吸之后,这只鬼物拖着锤子,终于缓缓离去。
再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确定了那只鬼物不会再过来,姜煜才敢缓缓打开房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对面的房间,大门居然也被打开了,里面是两个中年男人。
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活人,而且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人,姜煜不由得呼唤道。
“二叔!三叔!”
这两个男人是姜家的嫡系,也是他爷爷姜延志的弟弟,只不过他如今顶替的是自己父亲姜必清的身份,自然要管他们叫一声叔。
但那两个中年男人,在看到姜煜的时候,全都显出了惊恐的神色。
嘘~
二叔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指了指走廊里的天花板。
姜煜皱起眉头,探头看了一眼。
天花板上除了一些抓痕与大量的血迹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他们在害怕什么?
亦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天花板上,只不过自己因为某种缘故,而看不到?
那两个男人提醒之后,便蹲下身体,然后就这么趴在地面上,在走廊上爬动。
他们的样子滑稽而可笑,但姜煜却没办法显出丝毫笑意。
一定有什么东西,自己未曾看到!
随后,姜煜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小心翼翼的再次关上房门,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打量,在靠近床榻的位置,他发现了一面镜子。
镜子还算完整,姜煜几步走过去,简单擦拭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然后凝神看去。
没有任何问题。
镜子中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小青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眉宇间显出几分青涩。
眸子里中布满了血丝,眼神中也充斥着忐忑、恐慌、还有几分疲惫。
一切都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煜总感觉镜子里的东西,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低下头看向脖颈上的铜钱,突然福至心灵,拿起铜钱,朝着自己的眼睛缓缓贴过去。
噗嗤嗤~
瞬间,一阵黑烟升腾而起,其中还夹杂着刺鼻的恶臭味。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尖锐刺耳,姜煜差点被这近在咫尺的惨叫,给惊昏过去。
但他还是强行稳定了自己的心绪,忍着耳朵里的剧痛,凝神朝着镜子看去。
这一次,他看到的景物终于有所不同!
那是一只婴儿,约莫只有猫狗大小,浑身血色,仿佛刚刚出生。
此刻,这只婴儿就趴在姜煜的脑后,两只眼睛里,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之色。
左边的小手紧紧捂着姜煜的左眼,右边的手却搭在他的肩膀上,手面上还有一枚铜钱的烙印,好似被灼烧后所留下的伤痕。
鬼遮眼!
姜煜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遭遇。
这可要比鬼打墙还要可怕许多!
因为鬼遮眼,厉鬼会直接趴在一个人的背后,用双手将他的眼睛捂住,这样他眼中的世界,与别人眼里的世界就会完全不同!
幸好他脑后的这只鬼婴,实力并不算强大,只是能力诡异。
之前是因为,大冥通宝所散发出来的檀香,全部都是隐匿气息,而没有驱邪的作用,所以才一直没能发现。
姜煜不敢迟疑,全身法力灌输在了降魔杵中,然后一把朝着自己的后脑刺去。
“啊!”
鬼婴尖叫,抬起两只小手,似乎想要去抓住那柄降魔杵。
然而姜煜另一只手,却拿起铜钱朝着它的额头上贴过去。
铜钱与鬼婴的额头接触,黑烟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充斥在房间之内,而那杆降魔杵,也顺利的扎进了鬼婴的心脏。
鬼婴在哀嚎,脑后传来剧痛,但姜煜这会儿管不了许多,只能死死维持着降魔杵。
过去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消失,这只鬼婴终于化成了黑烟消散,而姜煜脑后,也留下了一大片乌黑发青的痕迹。
被厉鬼长时间触碰的血肉,就会呈现出这种状态,长时间下去,鬼气侵入,必然会死。
但姜煜现在,压根就没心思理会这个。
他将铜钱在全身各处都贴了一下,确认了没有其他异常之处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一开门,入眼之中走廊中的场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大量的尸体悬挂在屋顶上,无数干瘪的眼球看着走廊,搜寻着活人的痕迹。
数不清的红色丝线,从这些尸体的喉咙中垂落下来,与地面之间只剩下了一米的距离。
这些丝线宛若蚯蚓一样,四处乱动探索,一旦被缠上,姜煜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是多么可怕的下场,难怪之前二叔和三叔,是直接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同时他也庆幸,刚才的红色丝线还没有这么低,且自己父亲的个子比较矮。
刚才一路走来,为了谨慎,随时可以进入房间,他也一直都是躬着腰在前行。
红色丝线在走廊中晃荡,结合那些倒吊的尸体,看起来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姜煜学着之前二叔三叔的模样,缓缓趴到地上,然后朝着船舱底部的位置匍匐前进。
没有了鬼婴的遮眼,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刚才那两个多小时,全都是在船舱的倒数第二层,与倒数第三层之间重复的转圈,而现如今,应该可以顺利的抵达船舱底部了。
只不过他的速度需要快一点了,这些红色丝线在缓慢的下降。
当丝线与地板相互链接之后,便只能被困死在房间之中,哪里都去不得。
此刻,虽然大部分的鬼物都聚集在那边,血光也是那里最浓,可是幸存下来的姜家人,却全都想方设法的冒险去底部。
因为他们知道,姜家的家主姜延志,还有太爷爷姜清,以及那口诡异的大红色棺材,和姜家的一切底蕴,全都在船舱底部。
等到第七夜降临,真正的大恐怖来临之后,只有船舱底部还存在着一线生机。
而在姜家祠堂,大红色棺材的表面,无数的符文亮起,交织在了一起。
随后,这些符文形成了大量虚拟的锁链,缠绕在棺材上面,但其作用,却并不是封锁。
只见大量的血色能量,从外面的血光中被吸引过来,融入了锁链,转入到了棺材里面。
这些都是姜家人的精血。
船舱之内,所有死去的姜家之人,所残留的血气都被这口棺材所吞噬!
而棺材里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甚至于现在旁边的姜延志,隐约间都可以感受到,从棺材里传出来的那股恐怖的威压。
这个时候,天地间只是第一次鬼气复苏。
他虽然身为刺青姜家的当代家主,可是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法力。
面对一尊王级存在的威压,哪怕仅仅只是逸散出来的一丝,他也是有些承受不住。
而姜清,此刻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来到棺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