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种,哪怕放在旧社会,也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的正义人物。
论艺能,不用讲,泰斗级人物。
就是这心性吧,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像小孩子,耍起赖来无人能敌。
赵明夷苦笑着摇头,抬头看看手表,眼看着时间距离表演举办已经非常近了,顿时格外焦急。
“老校长,您要不想坐我私家车,咱们好歹打个车吧?您看看时间,这都快开幕了!”
老校长掰过他的手腕子,看了一眼时间后,皱了皱眉,困惑地说道。
“我看了地图了!才五个站嘛,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走到?”
赵明夷无奈叹了口气,仰着头,欲哭无泪道。
“老校长,市区一个站点通常公里到公里,取平均值,五个站点公里,相当于标准400米跑道的田径场,要跑九圈多……”
“行啊!小赵你算数不错啊!”
齐宣昭校长,用力拍着他的胳膊,以示惊奇。
“行吧,那听你的,打车。”
好嘛!白白出了一身汗,白走了半个小时!
这回轮到,赵明夷翻着白眼,他一副“早就该听我的”哀怨神情看着老人,一边掏出手机叫车。
无奈老人已经快要人老成精了,根本就不为所动。
等待出租到来的间隙,赵明夷小心地询问齐宣昭。
“老校长,您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怎么这次会对海洛大学的联谊这么重视?”
齐老爷子哈哈大笑着,爽朗而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个七十几岁的老人,畅快笑过之后,他端起了老生般沉稳腔调。
“赵副校长,此言~差矣,森蓝虽凭艺称雄,但海洛以文称霸,多多尊重有何不可?”
老人的话让他想起海洛大学,对于这次活动没有尽全力支持的态度,赵明夷有些不满道。
“可海洛好像并不是特别重视啊!”
齐宣昭看着这位小自己半辈子的后辈,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拿捏腔调,正经地回答他的话。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节目表演,本就我们这些艺人长处嘛!在自己长处不尽到最大尊重,做到最好,我们若不重视那就是我们不是,那是砸自己招牌和饭碗,说到底,自己做得好不好,才是要是。
他拍拍赵明夷肩膀,语重心长道。
“至于他们重不重视,那是他们姿态,终究还是有明眼人,何必去管别人那么多呢?”
话已到此,赵副校长也不好再说别人不是,于是想起之前会议探讨的内容,于是将次转告了齐宣昭。
“对了齐老,某位明星为了感谢我们学院的栽培,想资助学院翻新旧校区,你看是不是……”
“胡闹!”
话还没说完,齐老爷子怒喊出声,打断了他。
“小赵,再警告你一次,这种事不能答应!人人都说森蓝资源广,说我齐宣昭人脉广,学院只是教了他们,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孩子们摸爬滚打一路趟过去的!”
老人话语里充满感慨,也充满正义感。
“我自己摸着良心对天地都敢说,有出息是他们自己努力,我齐宣昭没有动用过任何关系!哪来的好意思呢!胡闹!”
说到这,他想到之前赵明夷明里暗里,示意他接受采访的事情,索性趁着现在,面色严峻地警告他。
“还有,我是老了!但我还没老糊涂,那些个采访我一个都不去!也不准你让那几个孩子去!他们要怨就让他们怨!”
老人再度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现在的孩子啊,都太浮躁了,艺是学到了,德却没学精,一个个把自己看得那么高,真当自己天之骄子?”
齐宣昭冷笑一声,手中拐棍用力点在地上,继续说道。
“德不配位必遭祸殃,捧得越高到时候摔得越惨,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什么是艺?上至王宫乐伶梨园风华,下至市井说书街头杂耍。本就源于人成于民,哪来的高高在上?
老人越说越气愤,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越是艺人就越不能忘了根,这根哪来的?是街头市井种的,是千年文化养的,忘了根就同浮萍一样,西洋那些玩意,这波浪,打过来就一个个不知道去哪了!”
拐棍顿地,在吵闹的路边,依然发出清晰声音,他侧过头,问陷入深思的赵明夷。
“知道我为什么明文条令不准毕业前出去拍戏接活,做艺人吗?”
赵明夷仔细想了想,回答他。
“为了保护学生们。”
“对!”
齐宣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后继续阐述他那震撼人心的发言。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78岁,甚至可以说一辈子了。”
老人长长叹气,惆怅的语气里,可以听出这78年的岁月里,经历过怎样的沧海桑田。
“我看过太多蝇营狗苟,我比谁都清楚,艺人把自己骨头砸碎,再亲手送进别人嘴里,还洋洋得意的肮脏事了!你知道那些人最后去哪了吗?”
老人不需要赵明夷回答,他,只是在自说自话。
“最后他们大多臣服在‘钱、权、势’,跟旧时候那样,成为王公贵族圈养的名伶玩物,主人说东,不敢去西,为了一口吃的,说跪着,就不敢站着,主人想捅谁刀子,他们第一个站出来递刀子,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老人声音里充满情绪,满满哀伤,也带着满满愤怒。
“艺人能用讨生活为理由,用一句生活所迫,就能忘记是非道德吗?是吗?”
他仰望着远方白云,发出疑问,不知道在问谁。
只是这句话就像一口气,堵在他心里,让他不吐不快。
沉重话语回荡在空气里,在这烈日眼中,在听者心间。
“我齐宣昭,赌着这口气活着,就是有生之年想养出一批带骨头的孩子,给他们看看艺人也可以站着好好活!”
掷地有声,如雷贯耳。
……
与此同时,德国。
星悦的表情十分担忧:“就算做了手术,也不能完全好吗?”
“星悦小姐,虽然我很理解你相信医学的心情,但是,如果我把你的骨头打断了,再把你的骨头接上,你的骨头还和之前一样吗?”
“这……”
星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钟离笑了笑:“这不就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