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岚猛地抬头,面前的女子用绣帕捂着唇角,一阵风吹过,她便又是一阵猛咳,似乎要连心肺都要咳出来。
陆瑾岚想去帮她捶背,她忙摆手阻止,道:“你别过来,他们都说,我这病是要传染的。”
是女儿痨吗?陆瑾岚只得呆呆地站着。
“自幼我与双荷交好,我拿她当妹妹,前段日子,她不知从哪听来的,说六记斋的饭菜好吃,咳咳,便想给我买些尝尝,后来她又说六记斋有个小伙计,咳咳,名唤小陆,长得好性子也好,厨艺更是不错,话里话外都是夸奖,咳咳,我便唤她天天去,双荷自幼父母双亡,咳咳,我便为她找个好人家……”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双荷姑娘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陆瑾岚歉意道。
“不怪你,你一直以男装示人,自然有你的缘故,就像我,咳咳,一直闷在这院子里,也有我不可说的原因。”李惜惜又道。
“这世间,原本就有许多不可而为的事。”李惜惜低头,叹惋道。
“小姐,你又在这唉声叹气了,上次宋大夫不是说了,你的病只要好好休养,定是会好的,你若整日郁郁寡欢,这病自是愈发重的。”双荷放下茶盘,轻轻替李惜惜拍背。
“你别拍了,给小陆斟茶吧。”李惜惜吩咐道。
“行,行,你就怕把病传给我,我跟你说,我命硬得很呢,再说,就算是小姐把病传给我,大不了我同小姐一起死。”
“住口!谁让你说这些混账话!”李惜惜厉声道,又马上“咳咳”起来。
“你别急,小姐,我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唤小陆不是说蒋公子的事,都是高兴的事,我怎么又惹你生气了。”双荷眼圈也红了,自责道。
“生气伤身,小姐,先喝些水,”陆瑾岚忙递过茶盏。
“是,倒叫小陆瞧笑话了。”李细细让双荷接过茶盏,才接了,轻轻喝了一口,只是攥在手里。
“原本送巧果的事,不过是我心头一念想,咳咳,后来做了便又想着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所以也就总是麻烦小陆。前些天,原想着待七夕那日,咳咳,我同世衡表哥一同逛逛,去六记斋尝一尝小陆的手艺,咳咳,顺便将巧果送他。但他们都不同意,想来也是我任性了,我的病,竟起了这样的奢望……”李惜惜断断续续地说着。
听得一旁的陆瑾岚和双荷只是眼红,却不敢落泪。
陆瑾岚想起蒋世衡的样子,原想着将这些如实告诉李惜惜,可是现在,她是一句也讲不出口。
李惜惜说罢,缓了半天,方道:“是我任性了,咳咳,不过表哥已答应那日过来陪我吃饭,咳咳,也是一样的,我心里也是一样高兴。”
“惜惜姑娘,待七夕那日,我来府上,我的厨艺虽然比不上我家掌柜和严大哥,但是我想给姑娘做菜。”陆瑾岚插嘴道。
“谢谢你,小陆,虽然你与双荷,咳咳,不过我还是庆幸双荷与你结交……”李惜惜又道。
“小姐,该吃药了。”旁边忽地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远远地候着,却不向前。
李惜惜听了没应声,只是蹙眉,一旁的双荷忙道,“上次买的蜜饯还没吃完,我去给你拿上几颗。”
李惜惜瞧了瞧那药,叹息道:“日日喝,也不见有一点起色,只是吃尽苦头。”
“双荷,你这里可有银耳、鸽蛋、冰糖?”陆瑾岚忽道。
“有自是有的,只是……”双荷回道。
“我不懂医理,可是银耳用冰糖煮烂,再加入蒸过的鸽子蛋,养阴润肺,倒是比蜜饯好些。若有干百合,将干百合同蜂蜜一同蒸了,也行。也不麻烦,我替小姐做些来。”陆瑾岚又道。
“若是早知姑娘,我平日做菜上……”
“不怪双荷,是我不想告诉旁人,那倒麻烦小陆了,咳咳。”李惜惜接口道。
别院的厨房虽不大,但倒也一应俱全,陆瑾岚知道李惜惜这样子,想来平日送来的饭菜她未必能吃上几口,她叹口气,将干银耳用温水泡了,沥干揉碎,放入小锅加水大火煮沸,又加入冰糖放到炭炉慢慢煮着,另将打好的鸽子蛋略微蒸了,方淋入银耳羹中,最后又加了一点点蜂蜜,盛出。
李惜惜药已喝完,双荷端过银耳羹,慢慢喝着,小半碗下肚,脸色起了血色,她抬起头冲陆瑾岚道,“原先双荷她们也熬过这银耳羹,咳咳,只是没放过这鸽子蛋,你这种做法,倒是更妙些。”
“只是平常做法,不值得称赞。待下次我多做些适合姑娘吃的,让双荷给姑娘送来。”陆瑾岚道。
“小陆,你回去吧,我累了,那日,咳咳,还是要麻烦你了。本来还想再做些巧果让你试试味道,但我这身子,咳咳,”李惜惜道。
“小姐保重身体要紧。”陆瑾岚忙道。
“小姐,蒋公子待你,”陆瑾岚犹豫地问道。
“世衡表哥待我很好,下个月我们就成亲了,”说到这儿她面色起了几丝红晕,眼里也有了光彩,“我这病本不该奢望,咳咳,可是他说这是伯母的期望,他自己也愿意,只是,”说到最后她忽又摇摇头,“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双荷送陆瑾岚门口,两个人似是都心事重重。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道。
双荷先是沉不住气,一张脸又恼又红,道:“我问你,你真是女孩子?原本我是不信的,可是小姐说后,再看你的举止越来越奇怪,明明就是女孩子,偏我眼瞎。”双荷气道。
“双荷姑娘,我不是有意瞒你,可是,”陆瑾岚挠挠头,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双荷眼睛一瞥,见她满脸通红,着实是个乖巧的妹子,自己竟愚钝如此。
半晌,才道:“你说什么我都不原谅你,要不是为了小姐!”
陆瑾岚见她倒不是真生气,忙接了话,“你家小姐之前讲过蒋公子吗?”
“小时候是一同玩耍的,不过后来他们举家搬至江淮,倒是没再见过,不过倒是收到过蒋公子的信,小姐每次都要看上好几遍。”
“哦,那她提起蒋公子,有什么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没有吧,对了,好像就是口味上比小时候好像有些变了。”双荷回想道。
双荷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可是有些事又不便当面问李惜惜,陆瑾岚心中虽有疑惑,但此时不好明说,只得压在心里,同双荷告辞。
轿子在离六记斋不远的街道停下,陆瑾岚付了银子,等了半晌,又走了几步,方又停下来,转过身,冲空气道:“你跟了我一路了,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