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和两段故事,这就是陈着的除夕和大年初一。
陈着有些始料未及,并且不知道明年的春节,这些人还在不在。
在是正常的,大家都还算是朋友,应该不会发生那种导致断联的事情。
不在也能理解,毕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反正能够确定的是,年初一就是寒假的“分界线”。
年初一没过,总感觉假期很长。
但是年初一过了,时间就好像指缝里的水一样,捧起来还有很多,但是漏起来也特别的快。
很快就只剩下湿漉漉的假期回忆了。
中大是2月25号开学,广州这边的高校基本都是这个日子,因为那天是周一。
不过陈着这个身份,注定没办法和正常大学生那样享受假期。
2月9号大年初二,溯回就开工了。
曾堃、夏慧兰、宋晴、张广峰这些算是公司领导层了,全部准时报到。
姚蓝、向清、吕凡、封卓林、霍巧玲是第二批客服人员,他们也没有缺席。
等到年后再招人,这些也就变成了老员工。
至于方箐、庄梦诗和宁恋恋都不是广州本地的,她们还在老家过节。
二姐毛欣桐也还在河源,不过听说已经买了初三的票回广州。
陈着给每人都发了100元的利是,然后又收了好几个已婚人士的20块红包,里外里一算还是亏了不少。
科技谷园区里面不能放鞭炮,中午大家就在外面聚个餐,庆祝一下新年开工。
中大学习网的业务流程已经很稳定了,现在差不多有4500多个年费会员,其中广州市就有4000名左右。
寒假正是学生补课的黄金阶段,在广告的作用下,在家长们口口称颂的安利下,年费会员的转化率很高。
溯回的收入也不错,除了4500*399的巨额会费以外,每次安排家教上门,公司都要抽取一定的中介费用。
员工们都很兴奋,因为这又意味着一大笔盈利。
张广峰经常感叹,没想到一个网站居然能创造这么多收益。
陈着笑笑,这还多吗?
陈处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曾经参与过上亿甚至上百亿的项目建设工作,所以还没觉得溯回的发展有多夸张。
再说淘宝的本质也只是一个网站,但它创造了多少经济价值?养活了多少人?
包括后来的抖音,它甚至只是一个手机应用软件,但是能把张一鸣送上全国首富的宝座。
除了工作以外,陈着也会进行一些必要的拜访。
比如说高中时的年级主任曹京军,年后陈着特意买了一些礼品,约个时间去他家坐了坐。
现在老曹对陈着事业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帮助了,因为连祁政老师都跟不上陈着的发展步伐。
不过陈着不是那种“用你靠前,不用靠后”的寡薄之人,相反越没有利益纠葛的时候,彼此之间相处的越自在。
陈着到老曹家里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些执中的家长也在送礼,希望给孩子的未来多找几条门路。
曹京军对他们的态度颇为冷淡,这并非不帮忙的表现,而是一种姿态上的拿捏。
并且当着这些家长的面,老曹还对陈着毫无保留的大加夸赞。
仿佛这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只要听了他的话。
现在的陈着,就是你们家孩子的以后!
除了曹京军以外,陈着还和电视台副台长梁浩泉的儿子梁庄吃了顿饭。
这是年前早早约好的碰面。
梁师兄本意是好的,他在陈着身上看到了什么叫“超级潜力股”的风采,要求梁庄和陈着认识一下,彼此之间能够混个脸熟。
另外呢,也希望在国外读书多年,但是一句流利英文都讲不出来的儿子,认真学习一下别人身上的优点。
要知道陈着比梁庄小四五岁呢。
不过梁庄有着年轻人的通病——眼高手低,或者也叫自视甚高。
反正陈着客客气气找话题的时候,梁庄就掏出手机自顾自的发信息和打游戏,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要是梁浩泉,陈着笑呵呵的根本不会介意。
但这个是儿子啊!
对于儿子,陈着又怎么会客气呢?
他干脆也懒得哄了,和服务员要了碗白饭,吃完一抹嘴找个理由结账走了。
留下装逼装了一半,直接被晾在那里的傻儿子。
梁庄回到家,梁浩泉询问两人聊得如何?
梁庄气呼呼告状说陈着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
梁浩泉和陈着接触过很多次,深知这个小师弟有野心有格局有手腕,偏偏没有牛逼哄哄的架子,多半应该是梁庄惹出来的问题。
对于儿子和陈着之间没有产生友谊的火花,梁浩泉觉得非常可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他不就是搞个小网站吗?”
梁庄不屑的说道:“我今年6月份就毕业了,你给我拉拢一点资源,等我回国也开始创业,随随便便就超过那个小白脸!”
“我是给你找了资源,你都没有珍惜啊!”
梁浩泉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呢?你爸只是市政府宣传部门下属电视台的一个副台长,并不是广州市的市长!”
“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
梁庄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才上大一的陈着?”
“让你多读点传统文化的书籍,你就是不听!知道什么叫易经的【潜龙在渊】吗?”
梁浩泉摇摇头说道:“陈着现在还没有完全起势,你如果能好好结交,远比他飞黄腾达以后再去贴脸更能得到尊重。”
“爸。”
梁庄非常搞不懂:“你就这么看好陈着?”
“电视台就是来来往往的秀场,聚光灯下一照,五彩斑斓什么样的人都有。”
梁浩泉叹了口气说道:“我在台里阅人无数,在陈着这里也不会出现什么偏差。等到他大学四年读完,估计我去见他都得提前预约。”
“啊?areyoukiddingme?”
梁庄以为父亲在开玩笑。
……
陈着都不知道梁师兄在背后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
当然这可能也是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激励一下梁庄,希望他知耻后勇有所进步。
溯回开工以后,陈着经常来往于家与科技谷之间,有时候中午还能回宿舍睡个午觉。
过年期间的中大校园里可谓是“荒无人迹”。
走在熟悉的逸仙大道上,周围的建筑还是那些建筑,楼还是那栋楼,连花花草草好像都没变过。
但是曾经的学生好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有一种科幻大片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偶尔在图书馆或者食堂门口,才能碰到一两个人。
彼此擦身而过的时候,都在好奇猜测对方的身份和留校原因。
可惜这种悠闲的日子都没过两天,就被万旭林一个电话打破了。
他表示已经回到广州。
万旭林年前被陈着派去澳门执行重要任务——“奉旨诈骗”,并且还拨给他十万块的诈骗基金。
这期间他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陈着也心大的好像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你在哪里?”
陈着问道。
“我刚到省客运站。”
万旭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陈总,对不起……”
陈着听到“对不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顺利。
但是这项任务本身就有难度,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陈着是实实在在当过领导的,他很清楚一名出色的leader,一定要有包容下属失败的心胸。
陈着遇到过一些水平很低的领导,一旦下属办砸了某件事,他们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呵斥甚至惩罚。
其实有些时候,真是客观原因导致的。
他们这种只看结果的反应,看上去好像是对工作高要求高标准。
实际上只会导致下属再次办事的时候,人家第一个念头不是竭尽全力的完成任务,而是琢磨一旦失败了,如何逃过责罚或者甩锅给其他人。
陈着就是从这种环境里出来的,又怎么会把这种负面影响的种子带到公司里。
所以都没给万旭林道歉的机会,陈着直接打断道:“这么久没见到闺女了,你先去医院看望小婵吧。”
“陈总……”
万旭林还想再说些什么。
“去吧。”
陈着温和的说道:“我待会也过去。”
万旭林这才没有再坚持。
挂了电话后,陈着靠在椅子上深思熟虑。
自己给万旭林的指导方针是“先礼后兵”,能不能先以正当方式从高励杰手中购得哪怕一幅【花卉图】都可以。
如果不行,那就让万旭林发挥他的“特长”,从高励杰手里“请”回来一幅。
不过看万旭林的反应,应该两种方式都失败了。
“实在不行,可能还得请关教授出面。”
陈着思索着这一步的可行性。
毕竟关咏仪教授现在是岭南画派的执牛耳者,而且也大概率是高剑父文化馆的幕后资助人。
有了这一份渊源,再说我只是想买一幅画,高励杰可以不认我,但是总不能不给关教授的面子吧。
就这样做了决定后,陈着收拾一下前往中大附一。
万旭林搭地铁要比陈着早一点到达,过年时的医院也比往常冷清许多。
下午的太阳稍微沉下去一点,住院部晦暗不明的走廊上,浮着一种雾霭沉沉的空旷感,锃亮的地板砖反射着空气中的凄凉,让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在鼻间缠绕。
万旭林来到血液科的病房外面,因为太静了,在走廊上就听到女儿熟悉的说话声。
“晴姐姐。”
万玉婵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能不能不要吃这么苦的药啊。”
“不行!”
有个人强硬的拒绝了。
“这可是陈总找人托关系才让一位老中医开的药方子,人家平时都是服务于大领导的,哪里会给我们老百姓瞧病。”
她哄着万玉婵:“这里还有阿胶和参茸,这一碗可是要比黄金还贵呢,赶快喝下去!”
万旭林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好像是叫“宋晴”的一个溯回女员工。
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很稳重,深得大老板的信任。
万旭林没去澳门之前,这个女孩子和陈总姐姐就经常过来陪伴万玉婵。
“没想到……陈总又给小婵花了那么多钱。”
万旭林突然非常惭愧,有一种无颜再见陈着的内疚感。
自打万玉婵住进了中大附一,不管是医药费还是住院费,包括协调专家问诊和看病,万旭林全都没有操心。
白血病以后想要治愈,在当前医疗条件下还需要更换骨髓,这又是一笔巨额费用。
不过陈总主动表示会一力承担下来。
可是自己,连陈总交代的第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用命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好退缩的呢?”
万旭林低下头,在心头唾弃的啐了自己一口。
“……那好吧,我喝就是了。”
病房里的万玉婵虽然才7岁,但是因为生重病以后,母亲直接丢下自己离家出走,父亲又经常在外面做事,小小年纪已经体会了不少人间疾苦。
她大概知道这一碗药的来之不易,端起来“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万旭林站在外面,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混杂着浓郁药香的苦味。
片刻后,万玉婵大概是憋着呼吸喝完了,放下碗大口的喘着气。
“快快快,吃糖吃糖!”
宋晴赶紧剥开一粒糖塞进万玉婵的嘴里。
万玉婵喝完苦药又吃了糖,嘴里一直生口水的“嘶哈”着。
“好像小猪在槽里稀里哗啦吃食的声音。”
宋晴笑着说道。
“没有~,我才不是小猪!”
万玉婵嚷嚷着不答应。
“你就是你就是。”
宋晴伸手去挠万玉婵咯吱窝,故意逗着嘴巴里发苦的小妹妹。
“鹅鹅鹅……”
万玉婵在病床上打滚躲避。
发自内心的笑声传到门外万旭林的耳朵里,他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
正要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宋晴问道:“今年春节在曾教授家里,吃饭什么的还能适应吗?”
万旭林脚步在原地停了一下。
他在澳门的时候,不是没想过给女儿打一个电话,送上一句“新年快乐”的祝福。
不过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在澳门干的是诈骗勾当,一旦不小心暴露了,很有可能追根溯源把万玉婵牵扯进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外面“做事”的时候,万旭林不想被亲情分散太多精力。
“这么说,小婵春节不是一个人在病房过的,而是被接到了别人家里?”
万旭林默默的想着。
自己在广州又没有任何熟人,这必然又是陈总的安排。
“当然适应呀!”
万玉婵用一种小孩子描述新鲜事物的兴奋语气说道:
“曾伯伯一家对我超好,他们本来是不吃辣的,但是夏婶婶特意学了胡辣汤做给我吃!”
“还有漂亮的曾毓敏姐姐,晚上偷偷带我在电脑上看电影,还说她和同学都在等一款主角是红鼻子鼹鼠的游戏。”
“年初一的时候,我还收到曾伯伯和夏婶婶的红包!要不是需要打针,他们都不想我回来呢!”
“晴姐姐……”
万玉婵讲着讲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怎么了?”
宋晴应道。
“我以前从没收到过红包。”
万玉婵轻声说道:“还是来了广州以后,你们给我了好多好多红包。我真是太开心了,现在都想立刻死掉,那样以后就不是生病痛死的,而是幸福的死掉……”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讲了!”
宋晴突然生气的打断。
她知道万玉婵得的是什么病。
凶险异常。
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即便是在中大附一这种级别的医院,教授都不敢保证治愈效果。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溯回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这个乖巧但是命运多舛的小女孩。
如今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反映出对死亡坦然接受的态度。
她才多大啊?
过完年才刚刚八岁!
这不是懂事。
而是无数次被扎针后,无数次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无数次在黑夜里偷偷哭泣后,幼小心灵产生的一种对“活着”的抗拒。
虽然不懂死亡。
但是已经不惧死亡。
“小婵,姐姐和你说……”
宋晴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一定会被治好的,医生伯伯说只要我们积极配合治疗,多吃肉多吃蔬菜按时吃药,一旦寻找到匹配的骨髓立刻移植。”
“你很快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读书了,姐姐每年春节都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我们都那么喜欢你,欣桐姐姐今晚还要给你带来河源的油炸小鱼干,难道你不想和毓敏姐姐一起玩游戏了吗?”
“晴姐姐,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万玉婵看到宋晴哭了,一边自己掉小金豆子,一边惹人怜爱的伸出小手给宋晴擦眼泪。
门口站着的万旭林,突然快步离开来到楼梯口,一抬头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担心惊到女儿就没有出声,只是张开嘴巴无声的哭着,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流进嘴里。
咸咸的犹如海水呛住了鼻腔,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
万旭林难过、伤心、更是心疼,女儿这种念头应该是在老家医院时产生的。
那里的治疗方式粗暴,医生水平也不够,自己还没有精力陪伴。
她那小小的身体,很多时候只能一个人躺在那张宽阔的像海面一样的病床上。
冬天,早上睡醒了被窝还是凉的;
夏天,同一个病房里的家属随意坐在她的床上聊天唠嗑,她也不敢说什么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鸟缩在一边。
一次次的进出icu,就是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直到来了广州被这么多人宠着,前后对比之下,万玉婵小小的脑袋里突然觉得“现在死了”最好了,至少这一刻是幸福的。
“呕……”
人在极度难过的时候,全身会泛起剧烈的恶心感。
万旭林现在就是这样,他俯下身干呕了半天,胸口都已经被拉扯的快要裂开了,因为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最后只吐出一点点胆汁。
不过这样发泄似的哭完,万旭林呆坐半晌,布满红血丝的眼神缓缓坚定起来。
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他重新回到走廊上,恋恋不舍的又去听了会女儿的聊天。
万玉婵在问:“晴姐姐,你觉得这根绳子编的怎么样啊?”
宋晴回道:“很好看呢,我就没有你这么灵巧的手和耐性。”
万玉婵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欣桐姐姐在帮我。”
“主要还是你有心……”
宋晴夸道。
后面再说些什么,万旭林就没听到了,他生怕再多逗留一刻内心就会动摇,于是毅然决然的离开。
在医院门口重新上了公交车,再次向客运站返去。
窗外车水马龙,马路上的鸣笛声仿佛从来就没有停过,白花花的冬日阳光曝晒而下,犹如电影里模模糊糊的转场镜头,琢刻着时而浮现出来的荒芜记忆。
这时,陈着的电话打来了。
万旭林擦干净眼角的泪水,按下接通键:“喂,老板。”
“你人呢?”
陈着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声喊道:“我到医院门口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我回去了。”
万旭林沉声应道。
“回去?”
陈着愣了一下,接着纳闷的问道:“回哪里?你不见小婵了吗?”
“我已经见过了。”
万旭林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一点,继而说起了正经事。
“前阵子在澳门的时候,我假冒越南的华裔商人,在那里结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也和高励杰接触上了。”
万旭林说道:“因为我的刻意奉承,所以相处的还不错,还去过他家做客……”
陈着平静的听着,他感觉到万旭林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好像是刚刚哭过,说话时带着点浓浓的鼻音。
“但是他爸的那些画,高励杰现在不想卖,他觉得再等一百年,可能还要翻很多倍。”
万旭林说道:“不管我用了多少办法劝说和哄骗,他都不答应,所以思来想去,可能只有一种办法了。”
万旭林的语气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诀别”信号。
陈着瞬间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为了避免给您添麻烦,具体我就不说了。”
万旭林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柔和起来:“老板,如果我回不去了,小婵就请您多费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小婵在溯回断然不会受委屈的……”
“你不要做傻事,几幅画而已不值得。”
陈着越听越不对劲了,皱着眉头说道:“肯定还有其他方式获取,或者我就算不要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高励杰这个人有些轴,可能很难劝得动他。”
万旭林说到这里,突然好像斩断一切的释然:“陈总,再次和您道谢!”
“你等等!小婵还给你准备了礼……”
陈着赶紧叫唤。
“嘟嘟嘟……”
只可惜万旭林已经挂了电话。
陈着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
“草!大过年的搞什么啊!”
陈着有一点烦躁,从把唐泉弄进去这件事来看,万旭林绝对是有些道行的。
虽然说“拿下”郑文龙郑师兄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是绝对不值得赌上一切去冒险。
日子还很长,溯回也刚刚处于起步阶段,有些阴暗面总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处理,万旭林就是陈着比较属意的人选。
“哎~”
陈着叹了口气,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人都已经联系不上了。
双手叉腰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然后陈着才“噔噔噔”的来到住院部的血液科。
“丽姐,还在值班啊。”
陈着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并且和值班站一个护士打个招呼。
“哟,小陈总来了啊。”
护士笑吟吟的回应。
陈着就是这样的社交方式,先通过毛太后那边的关系,认识了血液科的科室大主任。
然后又在日常问候、平时闲聊、春节递红包、偶尔请奶茶……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小事中,和整个科室上上下下都混的很熟。
混熟了当然不是为了以后要当医生。
而是有什么小要求,凭借那些攒下的小恩小惠就能搞定。
就像今天这样,陈着询问值班护士:“丽姐,刚才有人去探望过310的万玉婵吗?”
“好像……有一个中年男人。”
护士歪头想了想:“不过他一直站在外面走廊,后来还直接走了。”
“哦~”
陈着恍然大悟,原来万旭林没有进病房,那他压根也没有见到万玉婵吧。
“怎么了?”
护士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
陈着随意胡诌一个理由:“他是我朋友,觉得空手过来探望病人不太好,于是又出去买水果了。”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真是礼貌多。”
护士笑着说道。
在日常闲聊中,这些护士都知道陈着既是大学生,还是中大学习网的创始人。
彼此熟悉了以后,她们更喜欢称呼为“陈总”,带着一种亲热的玩笑意味。
“我懂了,丽姐这是在委婉批评我最近不太懂礼貌。”
陈着立刻说道:“今天你的下午茶我包了。”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但陈总要请客我也不会拒绝~”
护士抛过去一个似笑含嗔的妩媚眼神。
就像中年男人看见漂亮小姑娘就要去贫嘴,这些20多岁的姐姐,遇到陈着这种俊俏阳光的男大学生,也会下意识的调侃几句。
和值班护士闲聊了两句,陈着这才走向310病房。
他不需要像万旭林那样忐忑的掩饰一下动静,所以病房里很远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陈着哥哥!”
万玉婵开心的叫唤着。
“小婵,下午好!感觉你今天气色不错哦。”
陈着温和的回应,从他脸上看不出前一刻的任何情绪。
万玉婵自从来广州以后,因为营养与医疗条件都跟得上,慢慢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
想想见她第一面的模样,七岁的小朋友瘦弱的好像才四五岁的年纪,萎靡不振的躺在万旭林臂弯里,真担心风大一点,就可能把她吹跑了。
“陈总。”
宋晴也站起身打个招呼。
陈着冲着手下大将点点头,伸手捡起病床上的一根红绳。
传统中国结的编织手法,不过这是系在手腕上的,垂下的那一缕缕红穗,犹如亲人的牵挂和祝福。
“小婵已经快编好了啊。”
陈着放在手里端详片刻,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道:“就和商店里卖的一模一样!”
“就是啊。”
宋晴也在旁边给予鼓励:“她爸要是知道,自己在本命年能收到闺女这样一个礼物,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本命年送红绳”也算是一个传统风俗了,有些地方可能还要穿红内裤或者红袜子。
可惜的是,万旭林不仅没有看见,他甚至可能都忘记了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
“陈着哥哥。”
万玉婵也仰着小脸,天真的问道:“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万玉婵知道父亲应该是给这个哥哥做事。
只是不知道具体做什么。
其实整个溯回都没有人知道,万旭林就有点像一个“编外人员”,但他的女儿又和大家很亲近。
“快了。”
陈着面带微笑像回答又像没回答:“等他回来就能戴上。”
“耶~”
万玉婵高兴的比了一个剪刀手:“我希望明天就能见到爸爸!”
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带着些许傍晚的凉意,宋晴担心万玉婵感冒,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只有陈着手中的“本命年红绳”,轻轻摇摆了几下,如同在另一时空的撞钟,回应着这个重病女孩的祷告。
……
陈着从医院回去后,当天晚上开始就关注“澳亚卫视”了。
澳亚卫视是澳门的一个官方电视台,每天汇报着岛上的各种时事。
如果万旭林真要搞点什么,必然会上这里的新闻。
因为澳门实在太小了,它以前就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渔村,在一个“村”的基础上拓建而成的城市,能指望有多大的面积呢?
如果具体一点的形容,它只有广州的1/220大小,和浦东机场的一半差不多大。
所以对澳门人来说,看本地新闻一个澳亚卫视就足够了。
只是这个电视台其他省份看不到,广州也是因为地理位置毗邻的原因,才被允许购买播放权。
万旭林去澳门的当天晚上,澳亚卫视没有任何特别的新闻。
但是第二天上午,当陈着再次打开电视的时候,很快一条短讯引起了陈着的注意。
主持人念着稿子说道:
居住在黑沙环广福祥花园的高先生早晨报警,昨夜家中有小偷破坏门锁进来,偷走了父亲留下来的四副珍贵遗留画作。
通过路边监控,警方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治安警察局马耀泉副局长表示,该疑犯已经乘坐偷渡货轮前往越南,接下来我们将和越南警方合作,尽早把对方绳之以法。
同时,马局长还提醒各位街坊,晚上睡觉前要检查门锁和窗户,遇事迅速拨打999,治安局将对违法犯罪行为给予严厉打击……
“四副?”
陈着被唬了一跳,心想这就是你的办法吗?
通过“高”姓称呼、事件本身、还有黑沙环广福祥花园这个地址,陈着基本能确定失窃者应该就是高励杰。
盗窃者不用说肯定是万旭林了。
果然,高端的诈骗最后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搞定。
什么科技含量,什么烧脑骗局,全都比不过深夜的一把小锤。
“看什么呢?”
这时,陈培松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儿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陈瞅了一眼电视,这时澳亚卫视已经在八卦“周杰伦与侯佩岑”的绯闻了。
“周杰伦女朋友不是蔡依林吗?”
老陈拍了拍肚皮,好奇的问道。
“蔡10?”
陈着站起来把遥控器交给老陈,撇撇嘴说道:“周杰伦是jay,又不是gay,早就和10分啦。”
“什么跟什么啊……”
老陈完全听不懂,但是能看出来儿子心情不错。
陈着当然高兴了,万旭林偷渡到越南没有被抓获,那也就意味着四幅画很快就能落到自己手上了。
寒假开学后,投其所好的“攻略”郑文龙郑师兄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不批一个亿以上的贷款,这些画最多只能摸一下,甭想拥有了。
至于陈着会不会因为这种不光彩手段拿到遗画感到愧疚?
那必然是不会的了!
一个人前世是公务员领导,重生后又做生意的企业家,可以说在最混淆黑白的两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他会因为这点事愧疚?
这不是纯纯的胡扯嘛。
不仅不会愧疚,陈着还觉得这些画在高励杰手里,就是毫无作用的四张纸。
但是在自己手里,不夸张的说至少可以推动一个行业的快速发展,创造数万个就业机会,促进地区经济更上一层楼。
晚上的时候陈着收到一个“0084”开头好像乱码一样的电话,很明显是国外打来的。
“陈总。”
听筒里传来万旭林偷摸一样的声音。
“和澳门阿sir过招的感觉怎么样?”
陈着冷笑一声:“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开锁这一招啊。”
“您,您都知道了?”
万旭林还想着完整的汇报一遍呢,没想到老板已经全部知道了。
“恐怖的信息渠道!”
万旭林暗暗咂舌,不过这也符合老板“年轻、神秘、强大”这些一贯以来的标签。
实际上陈着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神,他只是拥有一个被锻炼出来的缜密大脑,知道如何最快了解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托您的福,还好一切顺利。”
万旭林赶紧拍个马屁送上。
其实整个过程心惊动魄,从开锁到偷渡都有小意外发生,但是最后还算是“逢凶化吉”吧。
“和我没什么关系。”
陈着并不领情:“你要感谢的话,回来后感谢你闺女吧,她躺在病床上还记得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本命年……”
万旭林微微错愕,他果然已经忘记了。
“回来你就知道了。”
陈着不打算多说,免得破坏那一段父女抱头痛哭的催泪桥段,只是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等一两天的。”
万旭林说道:“确定风声不会波及到大陆,我打算再回国,可能要在情人节以后了吧。”
“情人节?”
陈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2月14日的情人节已经近在眼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