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用余光瞥着沈拓,细细的打量着自己接下来几年要全方位无死角欺负的对象。
身边坐下的男生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郯城一高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落拓有形。
他脊背挺得笔直,五官俊美苍白,神情寡淡,丝毫不为教室内流淌的暗流所动,只专注的做自己的事。
从时玉的角度看去,能看见他清冷狭长的眉眼,和那双浓墨一般的黑眸。
他看的有些出了神,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讥笑,“诶?沈拓,你这双鞋还真是一年四季都在穿啊,都不会臭吗?”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那里坐着的是梁伟。
时玉下意识低了低头,顺着梁伟的话看去,看见了一双一看就知道廉价的黑色板鞋。
板鞋鞋面有些地方颜色褪的厉害,黑色也变成了淡白色,鞋面也发着皱,穿在男生脚下,和男生清冷孤傲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就是这个时期的沈拓。
贫穷,单薄。
一无所有。
时玉顿了下,缓缓移开视线。
和他截然相反的是,听见梁伟的嘲讽,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欸,好像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见沈拓换过鞋,噗,他家不会穷得连一双鞋都买不起吧?真的假的,现在还有这种穷人吗?”
“我听说有的啊,因为太懒了,zf都管不了。”
“难怪呢,我说咱们班里怎么总是一股怪味,原来是这样,真他妈恶啊。”
“要不咱们给沈拓同学募捐点钱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得呼吸呢。”
“哈哈哈哈哈,那顺便也让沈拓同学买件衣服,一年到头都是校服……不会连学费都是捡瓶子凑得吧?”
……
越来越难听的话从四面八方传来。
时玉光是坐在沈拓身边都有些喘不过来气,而沈拓却无动于衷的坐在座位上,面色平静,连眼皮也没有掀动一下,笔画流畅的写着自己的试卷。
短短几分钟,他就做完了一片文言文阅读。
耳边同学们恶毒讥诮的笑声越来越大,揪住这一点小事不放,非要搞清楚教室里的臭味到底是哪里来的。
时玉没由来的觉得很烦。
下一瞬,就在梁伟笑的最猖狂、最恶劣,并准备拎起沈拓的校服领子看看上面有没有掉色时,他猛地冷下脸来,按照他该有的人设,甩飞了桌子上的笔筒。
“砰——!”的一声。
教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旋即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的同学们朝声响处看去,就连沈拓都掩下了眼里的冷意,蹙眉看向身边的人。
时玉面无表情,眉眼好似覆了一层薄冰。
细弱的光线洒在他纤密的眼睫上,落下扇子似得阴影。
“我的桌子很乱。”没有看他,少年的语气毫无波澜,却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今天没有给我整理桌子。”
教室内的温度彻底降至冰点。
众人的视线落在时玉面上,忍不住定住,过了好半天,才去寻另一个主角。
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沈拓眼皮颤了颤,苍白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手中的笔。
片刻后,他敛下眉,推开椅子起身,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抱歉,我现在给你收拾。”
梁伟最是看不惯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入宴时玉的眼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福气,落到沈拓这,好像就成了什么烫手山芋。
“呵,”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宴哥不说你就想不起来是吧?装给谁看呢?”
沈拓没有说话,修长的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打下一片阴影,覆盖住一旁的时玉。
时玉恹恹的抿着唇,没有动。
他坐在椅子上,看沈拓有条不紊的拿出纸巾沾湿,擦他桌子上的灰迹,然后按照长短将教科书和笔记本分门别类的整理成两摞,再用书笠固定。
这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梁伟等他发难等的焦急不安,最终还是先开了口,朝沈拓不屑一笑:“你这种人啊,这辈子也就配干这种事了。”
沈拓面色依旧毫无变化,就连动作也没有任何停滞。
时玉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男生的五官线条尚不成熟,轮廓还有些许青涩,已经不太合身的校服穿在身上,却越显肩宽腿长,苍白清瘦。
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漆黑深幽的瞳孔只平静的看着时玉的桌面,像是上面有什么宝贝。
“梁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时玉忽然垂下眼皮开口,嗓音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的问:“给我干这种事怎么了?”
梁伟脸上被他叫了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便瞬间消失。
“不、不是!”他慌乱道:“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像是觉得烦了,不等他解释,时玉又抿唇厌倦道:“行了,沈拓。不用你了。”
沈拓一顿,眼皮轻轻一掀,目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确定他没有别的意思后才收回手。
站在原地,他眸色深了深。
“梁伟,”待他彻底收了手,时玉继续道,“你来。”
梁伟面上青白交错,嗓音颤抖:“宴、宴哥……我……”
“你怎么了?”时玉说:“你不愿意?”
他撩了下眼皮,对上那双潋滟生辉的黑眸,梁伟腿彻底软了。
明明是极其好看、引人沉溺的一双水眸,此刻如同浸着冰冷寒意的潭水,叫人心底发凉。
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僵硬的,一步一步的走到少年身边。
“我……”狼狈的伸出手,他喘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