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气氛出奇的安静。
唯有鱼贯而入的女仆们平稳的上着菜。
坐在餐桌两侧的男人和少年一言不发,待饭菜上齐,两人才拿起餐具吃起饭来。
今晚的饭菜依旧丰盛。
当然,时玉面前摆的还是营养师精心搭配后的菜品,一眼望去淡的能出鸟。
厨房内还温着汤,文火慢熬,隐约能闻到寡淡的药味。
本就没什么胃口的时玉神色更加恹恹。
挑着吃了两块鸡肉,没尝出一点味,他顿了下,随即厌烦的放下筷子,在静的出奇的餐厅里开口道:“我吃好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盛悬吃完饭前先放下筷子。
盛家家规森严,长辈下桌前小辈不许放下筷子。
很多底蕴深厚的大家族都有这样的传统。
时玉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性子,但在盛悬面前一般都表现得十分规矩。
这种规矩一时间也让管家忘了他脾性的多变。
可以很乖,当然也可以很叛逆。
脑袋空白一瞬,管家脸上的笑容凝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点慌乱的问道:“这……小少爷,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说话中途,他又不受控制的瞥了眼桌子对面的男人。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神情平静,眉眼冷淡,动作行云流水,骨子里沉淀着优雅的教养,拿着刀叉的长指骨节分明,细细的切下来一块牛肉,慢条斯理的吃着。
好像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凉薄的令人心寒。
可只有跟着他长达几十年的管家才能看出来,盛悬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
鬓角不由渗出汗水,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侧,紧张的盯着面前神情病恹的小少年,柔声哄道:“不想吃这些就不吃了,小少爷,您想吃什么,年伯让厨房重新给你做,好不好?”
时玉抬眼看他一眼,眼神一顿,小声道:“我不饿。”
“不饿那咱们多少喝点汤垫垫肚子,今天不喝药汤了,给小少爷炖点鸡汤怎么样?”管家问。
时玉闷闷的摇头,还是没答应。
就在管家绞尽脑汁的想其他哄人说辞时,他却忽然抬起头,直视对面的男人,用不大不小、整个餐厅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舅舅,我想住校。”
话音一落,餐厅顿时陷入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的死寂。
管家彻底傻眼了。
下意识的,他转头朝盛悬看去。
一向处变不惊的男人切着牛排的动作忽而一顿,接着缓慢的抬起头。
他眼神很冷,眸色黑的浓稠,犹如浓墨晕染,冰冷又审视的盯着对面的小少年,神情中流露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时玉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说完这句话便恹恹的垂下眼,狭长昳丽的眼睛微微上挑,尾梢还勾着一抹潮湿潋滟的红。
无声的僵持中,是盛悬先开了口。
他嗓音冰凉,淡淡道:“吃饭。”
眼睫一颤,时玉没听,只低着头,小声又清晰的说:“我想住校。”
神色倏尔更冷,压低了声音,盛悬沉沉的重复道:“——吃饭。”
他语气中威势强的逼人,带着几分上位者式的命令,不容人有半点反抗。
时玉沉默了。
他嘴唇抿了抿,乌黑柔软的黑发缠在雪白脖侧,眼尾垂坠着,纤密的羽睫一颤一颤,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管家虽然心疼,但着实也松了口气。
就在他擦着汗以为事情终于平息下来时,面前的少年却突然站起了身。
椅子随之猛地朝后滑去,发出一声清晰刺耳的闷响。
他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朝餐厅外大步走去。
纤细的身板绷得直直的,细长的手指握成拳,垂在身侧。
盛悬眼神顿沉,拿着刀叉的指骨紧的泛白:“——宴时玉。”
少年头也没回,步伐迈的极快,柔顺的黑发落在干净修长的后脖,砰砰砰踩着楼梯上楼,故意闹出极大地声响。
他走的气势汹汹。
与之相反,餐厅却静的针落可闻。
一众人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端端的一个晚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就连脸面最大的年伯都心惊胆颤的低着头,只敢用余光悄悄瞥一眼盛悬的脸色。
这一看,他顿时头皮发麻。
餐桌另一侧,光线明亮。
苍白英俊的男人坐姿优雅,面无表情。
——只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黑的骇人,如一泓涌动着暗流的深潭。
即将撕毁一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