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人(1 / 1)

我右手虎口有一枚火焰形状的诡异胎记,特别清晰,以至于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有好多人认定那是个纹身。记得当时有一个哥们儿特意跑过来问我是从哪纹的,疼不疼,还有上面的红色是怎么染的。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真想故作高深地唬他一通。但是考虑到他是第一个过来询问的,为了防止将来以讹传讹,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恶作剧的心,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对他说:“嗨,没啥的,就是个破胎记而已!”

那哥们儿自然不肯轻易就信,老熟人似的用胳膊肘向我一靠,笑道:“不可能,胎记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跟精心设计过似的?”我心说可不是嘛,火焰胎记的确像是谁精心刻画在我手上的,要不怎么说这是一枚“诡异”的胎记呢。面对他执拗的质疑,我的解释显得很是无力。直到后来我们真的成了非常铁的朋友,我把小时候的照片给他看的时候他才彻底相信。

那张照片我一般不轻易示人,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也证明我不应该这样做。说起来这真是一招臭棋,在后面的日子里我差点儿因此而丧命,还被人误会不忠不义……唉,总之受苦不少。

看照片时,里面的我刚满三岁。那真是个不在乎世人眼光的大好年华,一件衣服也没穿就敢拍照。但是还好,我这张照片没有那么不堪回首。我的姿势很到位,胖胖的小腿微微一抬就遮住了关键部位,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还得欲盖弥彰地摆一朵小花儿啥的。后来有人让我隐藏东西我也保护的很好,谁知道呢,或许守口如瓶的根源就在这儿。

除了我之外照片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既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而是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儿的怪老头儿。怪老头儿看上去土里土气的,但是镜头感出奇的好。整幅画面就像是抓拍的一样,自然而生动。照片当中,怪老头儿笑得特别开心,眯缝的眼睛盯着我,脸上堆砌的满是皱纹。我当时正扬起右手,貌似是要去抓他的山羊胡儿。

老熟人在照片中那只胖乎乎的右手上看到了火焰胎记,“行,你小子没骗我,真是绝了!”然后不出我的预料,他开始询问照片上的怪老头儿,“这老爷子是你爷爷吗?啥年代了,怎么还跟孔乙己似的穿着长衫?”

“呵呵,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理了理思绪,准备和老熟人促膝长谈。

那长衫老头儿我师父,名叫李鸿儒。就是《陋室铭》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阅经”的那个鸿儒。

作为一个阴阳先生,村里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习惯称师父为“李先生”。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盖房安门啥的都会来找他算算吉凶、择择日子。天下人谁都知道,这些事只跟道家沾边儿。可是我师父却总说他是儒家弟子。当时我还太小,不懂得儒道之别,更不知师父竟是儒家的一个隐秘分支的传人。

这个隐秘分支与声称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正统相反,专门涉足鬼怪之事。后来我见到好多人都对此表示困惑。其实理解起来很简单,一桩事物发展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一小撮儿偏移原来的轨道。想想这个情景吧,一片地毯般的紫红色的花海当中,两三点黄花在随风招摇——就是这个道理。

数量越小的群体往往越是坚持自己的信仰。我清楚地记得,师父每次出去接活儿必定会换上那身孔乙己长衫,跟某种仪式似的,看上去特别神圣。

那长衫太有年头了,却从来没见师父洗过。我因为好奇曾经偷偷翻出来看过,长衫摸上去潮乎乎的,从上到下灰秃秃,光板没毛,一个跟阴阳先生有关的标记都没有。我原本以为会有一股臭味,当时乍着胆子闻了一下,没想到既不馊也不臭。我闻到了另外一种从来没见识过的味道。很奇怪,在闻完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浑身发热。当时毛孔一松,一眨眼的功夫,便浑身布满豆大的汗珠。

“妈呀,坏了!”吓得我急忙把长衫放回原位。

当时不明真相的我还以为是师父在他的宝贝长衫上下了某种防盗法术,我只不过是着了道而已。后来师父才告诉我,原来那就是鬼怪的味道。

算起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闻到鬼的味道。不得不说,这对于我后来波澜壮阔的怪乱生涯来说,真是个草率的开始。

其实啥是儒,啥是道,村里人没工夫去管那些,但他们知道师父这种表现略显不伦不类。于是当他们有事儿的时候,会笑呵呵地上门来找师父;没事儿的时候,坐在树荫底下扯闲篇儿,就把师父当归为“不正常”一类。

村里的所有母亲都这样教育孩子,“你长大想当县长,还是当李先生那样的人?”

孩子们哪见过县长啊,他们充其量只见过村里小学的校长。但李先生他们熟啊,不就是老在村里晃那个老精神病么。

“妈,我要当县长。”孩子们胸脯一拔,都这样回答。

“好儿子,想当县长,就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母亲们说得好像她们见过县长似的。

我当时虽然还小,但是对此已经感到很是不忿。我不止一次的跟师父说:“师父,以后不给他们择日子了,看他们还说你是精神病不?”

“不给他们择日子看吉凶,你吃啥喝啥?我还得把你养大呢!上门的都是生意。干我们这行的就像是个夜壶,有用的时候拿出来尿一下,没用的时候,放在床下还嫌味儿大呢。徒儿,记住师父这句话,我们不怕被人误解,就怕没生意啊。”

师父总是手捻胡须,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些“生意”“误解”这样我当时还没学过的词儿。还用“尿”“夜壶”这些我能听懂的词儿讲一遍,简直深入浅出,沁人心脾。每到这时,年幼的我都觉得师父特别高深。高深到一定见过县长。现在想起师父这番话,我的心里真像打翻了夜壶一样,怎么吧唧都不是味儿。

他说他得把我养大,这话不假,因为自打三岁以后,我就是老爷子养大的。

据说,我父亲当年外出闯盲流,五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杳无音信。家里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于是二叔接过了所有的家当——七亩地、一头驴、一盘石磨,还有六百五十块钱饥荒。没想到突然有一天,父亲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见到父亲还活着,奶奶高兴地泣不成声,爷爷和二叔却相对无语。两个爷们儿想得远,家里就这么点儿财产,而且已经都分给了二儿子。爷爷感觉脑子不够用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公平。二叔那个混蛋大概在琢磨,能不能把那六百五十块钱饥荒分给我爹。

总之,父亲突然回归,给原本平静的家庭带来了不小的波澜。

父亲带回的那个漂亮姑娘就是我母亲。聪明的母亲一眼就看懂了父亲家里的气氛。她先是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奶奶,恭顺地笑道:“老太太,以后您就是我妈了。这是儿媳妇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然后又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二婶,笑道:“妹子,以后我就是你大嫂了。大嫂干农活肯定不如你,以后你可得教教我,我可不想当个笨媳妇儿,让全村儿人笑话。”

二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大,大嫂,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别,可别笑话我了。”

二百块加一百块,整整三百块钱呐!眼见着那六百五十块钱饥荒就解决一半儿了,爷爷终于放心了,看来大儿子在外面是发达了。二叔也松了一口气。奶奶见状很是欣慰,再一次泪如泉涌。

至此,家里才有了迎接游子荣归故里的气氛。

爷爷奶奶不好意思当面问,背地里偷偷问父亲,“老大,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是从哪儿捡来的?你这媳妇家是哪儿的,到底啥来历?”

“人好就行呗,你们管她啥来历干啥?”后来村里人也问,可是父亲总是这一个答案。

对于母亲的来历,他一个字也没透露。一直到八个月后,他突然去世。母亲挺着大肚子办理丧事。师父说,那天是他去帮忙选阴宅的时候,第一次和我母亲搭话。自始至终,母亲一滴泪也没掉过。师父捋着山羊胡儿,看着母亲连说了三声“不凡”。

丧事过后,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说父亲结婚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一定是我母亲克夫,你看她长得那副狐狸精样儿吧。

就这样,在村里人眼里,母亲成了克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八个月前,村里人还对着母亲的背影啧啧称赞;八个月后,村里人就恨不得上来戳母亲的脊梁骨,尤其是那些大妈小媳妇们,因为长时间的嫉妒,难听的话都是她们骂出来的。

爷爷奶奶看大儿媳的眼神也开始变了,但念在还没出生的我的份上,还是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留了下来。

很快,我出生了。接生婆盯着我双腿之间,脸上笑开了花,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接生婆把我递给爷爷,说道:“老爷子,是个带把儿的,你有孙子了。”

爷爷颤巍巍接过我,喜欢的不得了。没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孙子。爷爷像捧着捡来的元宝一样捧着我。看着我这个遗腹子,爷爷没头没脑地说:“嗯,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亲生的,哈哈,是亲生的啊!”

我一边哭,我的小手一边在他眼前挥舞着。他忽然看到了那个火焰胎记,“咦,这是啥?”说着就摸了一下。

可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一摸之后竟然发生了一件怪事。这件怪事让我不仅没有帮母亲平反,反而更加坚定了村里人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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