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师兄发火还真是少见。几个徒弟都看愣了，纷纷低着头，好像被教训的是他们自己。尤其是堂弟和何晓生这两个新收的徒弟。更加不知所措，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整间屋子气压陡降，顿时静默一片。后辈们都深深地埋着头，我和大兵则大眼瞪小眼，想上去劝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好有千师姐在场。
只见千师姐轻轻地抚着提督师兄的胸口，温言劝道：“师兄，我知道你是恨铁不成钢，希望这些徒弟们能快些成长起来。可是不要忘了，王宪和你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变成今天这样的！大平他们毕竟还年轻，还需要历练。还需要时间来打磨，不是你发一两次火就能解决的！这事儿，急不来啊！”
面对妻子的劝慰，提督师兄终于长叹一声，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但最后还是说：“时间，又是时间……师妹，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啊！要是能倒回去二十年……哪怕是十年也行啊！”
千师姐温柔一笑，“好啦，师兄的心思。师妹都懂！”
提督师兄点点头，“嗯”了一声，透过窗棂望了望远方，似乎已经舒怀了，“好了，都别低着头了，犯错的又不是你们。都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就是交换人质的日子了。大家要养精蓄锐，到时候两军对垒，可不能给我输在精气神上！”
提督师兄的语气逐步加重。刚开始还是感慨，到后面时已经变成了鼓舞。
后辈们听了，都纷纷抬起头相互看着，然后点头答“是”。
就这样，肃杀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家心里憋着的一股劲儿。
关灯之后，我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让我心里不平静的不是提督师兄的怒火，而是他们夫妇的那份恩爱。我现在虽然还没有切实的经验，但是凭我的感觉，觉得其实夫妻之间用不着动不动就山盟海誓，最暖心的话莫过于一句“我懂”。
千师姐一定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提督师兄是一座冰山还是一座火山。在她的理解和照料下，都是一座靠山。而且是整个半经门的靠山。
我不禁感慨，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说实话，我不羡慕提督师兄手里的权利和他的领袖风范，我只羡慕他拥有千师姐这样的妻子！
别怪我胸无大志，我就是这样胡思乱想着才睡着的。而且在睡梦中见到了师父，见到了母亲，重温了我对母亲那段唯一的记忆。
这一夜睡得空前的好。
时间很快来到约定的第三天。这天早上，大家都精神地整装待发。吃过早饭，一个个好像嗷嗷叫的小牛犊儿。
上车之前，提督师兄对大家说：“昨天下午，大平打电话来说，束派来了三个弟子打前站，已经埋伏下了。但是情况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待会儿到了黑河沟之后。金章宝章哥儿俩去找你们的大师兄。他会把你们哥儿俩和大平安排到束派埋伏点附近，只要束派的埋伏动手，你们就跳出来打他们的埋伏。懂了吗？”
宝章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嘿嘿，这个我们懂！”
提督师兄点点头，又嘱咐道：“但是只要他们不动，你们就不要动。我们不能主动破坏交易，他们手里掌握的，毕竟是晓生的父母！”
哥哥金章似乎更稳重些，说道：“放心吧，师父。我们知道分寸了！”
“具体的到了现场，听你大师兄的安排。”提督师兄做了最后的嘱咐。
何晓生上前鞠了一躬，“三哥四哥，拜托了！”
老四宝章开玩笑说：“好了老六，你自己也小心点儿，可别再被人抢了去！”
“哦……有师父在，以后都不会了！”何晓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提督师兄一看安排的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大家上车，出发！”
提督师兄的车开在前面，里面坐着金章、宝章、堂弟和何晓生。我和大兵押着人质伍俊杰，同如雪一起，坐在千师姐的车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黑河沟。在村外，金章、宝章先下车，沿着小路进村，边走边接通电话，按照王宪在电话中的指示去会合。
而我们则继续开着车，直接进村。
村子外面，我们看到临时集合点那里已经一片狼藉，破败不堪。破碎的塑料、苫布随风乱舞，就像刚刚有一群疯牛从上面踩踏而过一样。
村口处，原本用于封锁的两辆警车已经被开到沟里。透过被子弹击碎的车窗，可以看到驾驶座上穿着警服的活死人。两个都是被爆头而死，血迹溅得四处都是。
沿路上所有活死人的尸体都已经腐烂。黑乎乎的苍蝇成群，车过去时轰然飞起，好像一团黑雾。白花花蛆虫也已聚集成堆，风吹来时，蛆虫好似麦浪一样随风而动，看得人只想作呕。
我们隔着车窗，似乎都能问道浓重的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捂住口?。
大兵探头看了看前座的如雪，“女儿……你还好吧？”
如雪正捂着嘴，抬眼通过后视镜看着后面，摇头说：“没事……”
千师姐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叹道：“真是造孽啊！”
大兵也是一声叹息，然后伸出厚厚的手掌，照着伍俊杰的后脑就是一巴掌。伍俊杰被打得撞在前面的椅背上，带着哭腔“哎呦哎呦”的叫着。大兵怒气被勾上来，又连续打了四五下。束派这些人，还有可恶的疯花子，杀他们十次都不解气，光是打几下算什么。
我们的车停在村子中央的一片小空地上。
看时，只见空地中间长着一颗歪歪扭扭的大枣树，只有半面树冠开着枣花，另外半面树冠已经枯死，连一片叶子也没有。
大兵说，这里是平日里村民们活动的小广场。旁边有村里的超市，村委会也建在小广场边上。现在都已血迹斑斑，尸首横斜，不成样子了。
如果说约在村子里见面，那么一定是这个地方。
我们占据了小广场的一端，停好车后从车上下来。
车门刚一打开，顿时一股恶臭扑?而来，那种冲击力好似有人挥拳打来一样，让人只想躲避。难怪游大平不愿意在这儿待着。这个鬼地方，但凡正常一点儿的人，都会转身就走。
姜海宿定在这个地方见面，实在是太他吗缺德了。
我们想重新回车里等着，可是车里已经被臭气污染。就那么点儿空间，闻起来比外面还臭。没办法，我们只能在外面顶着。
大兵眼睛一转，把伍俊杰重新关进车里。那小子进去没一会儿，就用脸撞着车窗，“放我出去啊，里面太臭了，太臭了……”但是没人管他，任由他在里面煎熬着。
我们继续在外面等着，这一等就是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听到了汽车的响声。没一会儿，我们视野中出现三辆黑车。三辆车在我们对面停下，一字排开。
当先的那辆车门打开，姜海宿那尖尖的秃头露了出来。我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没受什么伤，这老小子也真够结实的。
“哈哈，余提督，不好意思，看来我们来得有点儿晚！”
提督师兄上前两步，也笑了两声，“姜掌门不晚，能来就好！”
姜海宿走上前来，身后呼啦啦跟了七个弟子。束派果然弟子众多。我之前听说伍俊杰排行十四时，就有点儿惊讶了。看来姜海宿的确不简单，束派虽然是个新派，但是发展得竟然这么迅速！
姜海宿的眼睛朝我们挨个看来，然后带着挖苦的口气说：“余提督果然不一般啊，这才几年的时间，半经门的人丁又重新兴旺起来了，这么多新人……呦，老何家那小子果然也在啊！这胳膊是怎么了，怎么还挎脖子上了？”
何晓生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提督师兄说：“这孩子命苦，龙潭虎穴里走了好几遭。好在老天有眼，知道善恶对错。这孩子从虎狼的嘴里逃出来，只是断了一条胳膊，呵呵，真的不算什么！”
姜海宿的脸皮太厚了，听了“老天有眼”这话之后，还能点着头说：“是啊，疯花子真的太恶毒了。老何家这小子在我手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被疯花子抢去没几天，就变成这样了。这小子能从疯花子手里活着出来，真是老天爷有眼！”
提督师兄看着姜海宿自说自话，把“恶”字转嫁到疯花子头上，无奈地笑了笑。
姜海宿的自说自话还没有结束，头一歪又说：“诶，不对啊。我听说，这小子已经认疯花子为爷爷了。爷爷能把孙子伤成这样……哎呦，虎毒还不食子呢，疯花子做到这一步，真是恶的有一说！”
“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老话还是有道理的。姜掌门说是不是？”
“嗯……”姜海宿点着头，呵呵地笑着说道：“哎呀余提督啊，让我猜猜，这小子到你那里之后，是不是认你做干爹了……真是听说过没见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姓家奴’啊！”
“三姓家奴”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他身后的弟子们爆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