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二毕竟手中银钱有限,托了窦夏买了些旧瓦回来,和着茅草铺了屋顶,又将门都一一装好了,摆上一早订好的家具,打眼一地,倒也似模似样了,
开伙这天,村里在家的人都过来了,窦二跟常巧姑倒没想过摆桌请人吃饭,准备了瓜子点心摆在院里的桌子上,谁来了都可以抓上一把,至于想进屋看看,也有茶水在里头。
“啧啧,我还听人说窦家老大薄待兄弟呢,可今天看看这屋里的家具摆设,这窗子上糊的都高丽纸吧?哪一样不要花银子,二郎,加上这些日子你送的点心,管那哥儿几个的饭食花了不老少吧?这银子可不是就是人家大郎给的嘛?这人啊,得知道念着别人的恩情,你说是不是?”村东头儿住着的窦光明媳妇丁氏呲着牙道。
常相逢皱着眉看着吐了满地瓜子皮的丁氏,这家可是有名的好吃懒做,借着过来帮工的名义,出工不出力,甚至到了吃饭点儿才会晃着过来,羊肉汤没少喝,自己喝还带着孩子也一块来,今天倒好,老婆也来了。
常相逢决定不能对这种人客气了,将铁茶壶往桌上一墩道,“我心时还奇怪呢,成天没见过这位嫂子,愣是觉得眼熟,这走近一看,你身上这棉袍子不是甜井胡同刘大嫂的么?”
一般人说到这儿大家明白什么意思也就是了,可常相逢却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走过去拿两根手指捏起丁氏的衣袖瞅了一眼,“瞧这黄印儿还在呢,啧啧,洗不掉了,去年的时候这袄刘大嫂才上身,结果她家小丫头一泡稀就拉了她一身,窦大嫂这一着急啊,又全抹到袖子上去了,把她气的啊,大过年的,也不顾孩子还病着呢,狠狠的揍了丫头一顿,这袄子她嫌恶心,花了两个铜板请外头人洗的,结果又嫌人家洗的不干净,硬是最后只给了一个铜子,还反咬一口说是洗衣裳的人糟蹋了她的好衣裳呢。”
说罢常相逢掩鼻后退几步,“丁嫂子你也不嫌弃,要说也是,虽然埋汰了点儿,可也照样挡风寒,要说窦大嫂待你真好,这么好的袄子都送了你!”
窦光明一家惯会捡便宜,村里哪有不知道的,今天被常相逢这么一说,都相视而笑,有嘴欠的小孩子立马拍着手叫道,“噢,噢,光明婶子穿了屎袄子!光明婶子穿了屎袄子!”
这丁氏终是还要些脸,被常相逢挤兑的再敢坐不下去,拍拍衣襟儿道,“天不早了,我走了!”
“是不早了,眼看到饭晌了,丁嫂子记得将光明哥跟娃儿的饭也做上,我家的灶小,招待不了了,”跟窦大一边儿的人,常相逢可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看讨厌的人走了,常相逢眼珠一转,决定拿窦二开个刀,免得常巧姑一心维护男人,真叫村里人以为这个家能有今天这模样全是窦二的功劳可是不行。这几天这院子一有模样,家具摆进来,就有人开始说什么窦二有院子有手艺的,什么样的媳妇都娶得来这种话了,她得给他抻抻筋醒醒神儿才成。
“春婶儿你看我们这家具怎么样?虽然旧了些,可是还是挺结实耐用的,要我说我姐嫁给你们窦二郎,可是他天大的福气了,虽然没有一水的新家具当嫁妆,可二哥不也只有三间破屋子不是?到现在我们连聘礼都没收到呢,”说到这儿她冲进来的窦二道,“二哥我可跟你说了,我姐姐要样有样,要才有才,一文聘礼没人你,三四两银子的嫁妆带到你家里来,图的就是你勤劳肯干对她实心实意,这成亲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常相逢今儿把话摞到这儿了,这家怎么起来的,我叫它怎么倒下去!”
“瞧这丫头,平时看着文文气气的,居然是个泼辣性子,”见窦二被常相逢当众训的唯唯诺诺不敢吭声,都讶异的面面相觑,半天李氏笑着打圆场。
“巧丫说的没错的,我大哥给了那三两银子,如今也花的差不多了,”窦二到底走街串巷了多年,明白常相逢的意思,汗颜道,“若不是巧姑跟相逢过来,我都不知道下顿在哪里?”
男人都这么说了,周围人还能说什么?可是待人都散了之后,常巧姑却开始训起妹妹来,“你今天这么一说,叫二哥的脸往哪儿放?他是个男人,要出去行走的,人家怎么看他?”
常相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说错什么了?脸是怎么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要是今天不说清楚,以后咱们的在别人眼里也是姓窦的了,而且还是窦大的!拿自己的屁股装别人的脸,我没那么好风度!”
“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那种词也是女儿家说的?”常巧姑被常相逢一句“屁股”给吓的花容失色,“叫人听见了你怎么办?还有,你今天这么一闹,小心坏了名声。”
“坏什么名声?不过就是厉害一些,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是不厉害点儿,像姓丁的那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自己又没有偷人,厉害算什么坏名声?常相逢根本没往心里去,“你不是说李婶子看上了我想给我说亲么?这样一来,不就解决了?”
对于常相逢来说,更重要的事却是另一桩,她伸头叫正在屋外修磨盘的窦二进来,“有件事我想跟二哥说。”
常相逢的意思很简单,她是卖给窦二的,可是那不过是个名义,常巧姑也是她拿银子赎的,所以两人都不能算做奴身,尤其是她,“现在二哥已经立户了,我姐姐嫁给你,你能不能直接将我落在你家,不要说什么买来的?”这里的村长是窦七爷,这阵子常相逢觉得自己也挺讨他老人家喜欢的,叫他点头应该不是难事。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不应该的么?你简直就是我的大恩人,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养着什么下人?这也就是以后对付你后爹时的一个说法,”说着窦二从怀里摸出当时的身契,“你先拿着。”
这倒是个爽快人,常相逢心里给窦二点了个赞,“还有一件事咱们也要对外口径统一了,我姐不是咱们赎回来的,是人家主家仁义,看咱们上门苦苦哀救免了身价银子给放回的。”
见窦二跟常巧姑都一脸莫名,常相逢继续道,“你想想,这么大笔银子,我出的,段天生能愿意么?你出的,不是坐实了你哥额外多给你家产?何况人家令狐家也挺厚道的,胡管事找给咱的银子有三两多呢,华姨娘又是布料又是衣裳的,跟免了身价有什么区别?咱们替人家扬扬仁善之名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姐姐说呢?”
“在白园时,虽然规矩大些,可是妈妈们对我们还好,打骂的事情很少,还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常巧姑点点头,“走的时候不论是姨娘,还是姐妹都有东西送,确实算是对得起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二哥,我看你修磨盘呢,这离过年也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进了腊月就要准备年货了,豆腐可是过年的一大项,你准备开摊儿了?”虽然自己手里还有二十两银子,但那个常相逢是不打算动用的,腰里有铜才能横行,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儿呢,到时候钱不凑手,难道再跳回洛河?
“是啊,我准备先少少的磨一点儿,卖卖看看,过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不想错过了,”窦二说到这儿脸一红,“还有一件事,你们也不能总住在七爷家里不是?我想着-”他觑了一眼常巧姑微红的脸,自己也跟着红了脸,“要不我跟你姐的婚事,先办了,这样我磨豆腐的时候,也有人搭把手儿。”
“这事儿啊?”常相逢噗嗤一笑,起身道,“我该回去做饭啦,你们小两口儿商量吧,”老话儿不是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么,她们总不至于连新年都跟着窦七爷家过吧?
十六
窦二跟常巧姑的婚事办的很简单,窦二提前往甜井胡同送了消息,可是窦大一家并没有出现,只回话儿说他们已经分家了,年底又忙的很,自己兄弟本事大的很,也用不着哥子帮什么忙。反正已经分了家了,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吧。
窦二已经对这个哥哥绝望了,也没再说什么,在窦七爷的主持下,从大姐儿屋里将一身红装的常巧姑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头拜了天地,就算是礼成了。
本来常相逢还担心常巧姑觉得委屈,可没看到常巧姑婚前那几天娇羞的笑颜,嘴边的话也不问了,瞧这开心劲儿还有什么好问的?真真是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为了不去给他们小夫妻当电灯泡,常相逢并没有跟着姐姐搬回窦二的院子,而是又跟大姐儿挤着住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头上,常巧姑过来喊常相逢回去,她才拎了行李跟着姐姐进了窦二的院子。
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了,常相逢将自己的小包袱放在自己住的西屋,三间房中间堂屋挂了窦二父母的牌位,放了张枣木八仙桌,东屋是窦二跟常巧姑的卧室,西屋便是常相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