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王云写的,说西北有紧急军情,那杨公子不肯再治疗,他又不能纵容杨公子前功尽弃,只好跟着杨公子一道上路,等把杨公子治好了,便会回来了。
十分简短的一封信,宝珠一眼便看完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借据,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八万两,落款是一枚印章。
“延光之印?”宝珠细细审视,明白这大约便是杨道济的私印了。
这也算是一个交代,她将借据收好,谢过那老婆婆,又将车上的一盒子点心送来了老婆婆做谢礼,便打道回府了。
果然,七天之后,西北便传来了瓦剌人大举南侵的消息,不过这些年瓦剌一直不老实,西北烽火时时燃起,京都众人也不以为意,只在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
宝珠的生意也未受影响,不过一个夏天,瑞丰斋已为宝珠赚了两万两银子——继丝布生意大赚了之后,席掌柜胆子大了起来,同宝珠商议过后,便进了好些又时兴又新颖的纱缎,不仅花色齐全,且料子又好,一来二去,给瑞丰斋打下了极好的名声。
如今,瑞丰斋已将右邻也买了下来,将瑞丰斋的店面扩大了一倍,每日间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自不必说。
还有顾氏绣庄,韩先生带着几个年纪大点的女孩子一道做活,效率大大提高,如今一月已可绣出四幅作品,却仍旧供不应求。
因太后娘娘钟爱,如今顾氏绣庄已成为京都最有名的绣庄,达官贵族之家,谁不追捧?
仿冒者自然如雨后春笋,也出来了好几家,但一来绣法没有韩先生高明,二来也没被太后娘娘赞过,是以都不成气候,宝珠并不在意。
单一个夏天,顾氏绣庄已为宝珠赚了近万两银子,这还是分红之后,宝珠净得的。
一时间,宝珠那空空如也的钱匣子再次填了个满满当当。
宝珠心满意足,倒是廖氏不太满意,她这几个月才分得一千两,虽已经回本,但廖氏看着顾氏绣庄红火的生意,还是有些不甘心,为此还特地找了宝珠,同她聊了好些生意经,中心思想便是怎样为绣庄扩大经营,赚更多的钱。
这个道理宝珠自然明白,只是,如今绣庄中的大师傅只有顾先生一人,其他几个女孩子年纪尚小,不堪大用,想要扩大经营,顾先生势必就要加班加点,这是宝珠所不愿见到的。
好的绣娘,应该省着点用。
所以她断然拒绝了廖氏的提议,廖氏虽无奈,也没有办法,毕竟之前说好了,廖氏只有分红,其他的一概不许干涉,否则连分红也没有了。
平淡的日子便在炎热的夏季慢慢划过,进了八月,秋高气爽,叶府却有两件大事。
一是今年的秋闱,叶青玉和叶白玉都要下场考试,二来便是齐氏,她的月份到了,八月里便是生产之期。
宝珠知道齐氏的能耐,她理家的本事毋庸置疑,生产这样大事,齐氏必然不会疏忽,宝珠便没有多加留意,她的精神,大都放在了哥哥叶青玉的秋闱上。
前一世,叶青玉在进场前被查出了夹带,以至于失去了考试和入仕的资格,今生,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因此,宝珠不动声色地看着吴姨娘给哥哥准备考试用品,直到开考的那一天,她才亲自去了哥哥的院子,截住了将要出门的叶青玉。
“妹妹早。”叶青玉的气色还算不错,虽然因为考试早起,他仍是精神奕奕。
“哥哥早,”宝珠打过了招呼,便笑嘻嘻地道:“哥哥,我来送你,对了,妹妹亲手做了一身新衣,给哥哥壮行,哥哥换上吧。”
叶青玉有些意外地看着宝珠,他身上的衣衫乃是吴姨娘亲手做的,也是第一次上身的新衣,可妹妹为何……
宝珠却强拉着叶青玉回了房,她不知道前世叶青玉是如何被查出夹带的,但想来不外乎两处地方,一个是衣衫,一个便是考篮。
考篮那里,宝珠早有准备,而衣衫……让哥哥重新换一身,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
叶青玉站在房中,清凌凌的一双黑眸望定了宝珠,道:“妹妹,是不是这衣衫上有甚不妥?”
宝珠本来还想诌一个佛祖开过光之类的借口,见哥哥一语中的,便也不再瞒他,点了点头道:“有没有不妥,妹妹也不知道,但是,防范一二总没错,哥哥,你就换了这一身衣衫吧?”
叶青玉打量了身上一眼,便点了点头,接过宝珠手中的衣衫,自去内室换了。
宝珠又怕叶青玉临到贡院还有不妥,便亲自送他进了考场,还惹得一旁的叶白玉笑道:“大妹妹就只看得着亲哥哥,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好歹也关心一句呀。”
宝珠也不分辨,只笑道:“祝愿二哥趣÷阁下生花,桂榜题名,行了吧?”
叶白玉也不嫌弃,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大妹妹,若我中了,请你吃糖。”
宝珠心中“嘁”了一声,脸上却绽出笑来,道:“那我可等着二哥的糖了。”
叶白玉哈哈一笑,便叫他的小厮八斗提了考篮,准备进贡院。
那八斗却有些紧张,倒比他家公子面色还要紧绷,他提了叶白玉的考篮,又要来提叶青玉的——因宝珠不信任高才,今日便用了个小手段叫高才拉肚子不能来,是以叶青玉身边并没有小厮伺候。
宝珠忙使了个眼色,叫许大福顶了上去。
许大福和王忠如今都跟了宝珠,王忠勤快老实,许大福却颇为机灵,宝珠今日便将许大福带了出来,好叫他暂顶高才的差事,并且再三交代,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莫要叫人坑了。
许大福知道厉害,自从跟着宝珠出来,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十分的用心。
八斗愣了一下,道:“你是谁?”
许大福傲然道:“我是大公子的小厮。”
八斗皱了皱眉,道:“你是新来的,不熟悉这里头的事,这考篮还是我拿着吧。”
许大福却不肯,将叶青玉的考篮紧紧地拎在手里,道:“不用不用,这些事情,高才哥都教过我,我会。”
八斗瞪了瞪眼,见许大福根本不理会他,只得提了叶白玉的考篮,跟在叶白玉身后向贡院走去。
这点小事自然没有惊动叶青玉,他同一个熟识的考生正在寒暄,不过,藏身在路旁马车上的宝珠却看了个清楚。
八斗有古怪。
因叶青玉是庶出,在府中又不得宠,所以叶白玉身边的人对叶青玉都不大尊重,这个小厮也是一样,宝珠还记得前世,他还曾对叶青玉出言不逊,怎么到了今生,他竟会主动帮叶青玉拿考篮了?
按说,这八斗对叶青玉毫不理会才是应该。
宝珠盯着八斗的背影,心中已有了计较。
很快贡院开了门,考生们都自己提了考篮进了场。
目送叶青玉的身影消失在贡院大门后,宝珠那颗提着心总算落了下来。
随后,她便冷了神色,叫人将八斗押了过来。
廖氏那边派的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见八斗已经被大姑娘身边的人带走了,他们正要上前来询问,林生已经过去交代道:“大姑娘有些事情要问八斗,问完了便会放他回家,你们先回去吧。”
因宝珠近来同廖氏关系不错,众人便都没多想,只当大姑娘真的有事要问八斗,应了一声便都回去了。
八斗一开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听说大姑娘要带他走,他虽慌了一下,却很快便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地随着宝珠的马车一道儿回了府。
还是在车马房,宝珠下了车,便叫人将八斗带了过来,她劈头便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八斗眼睛瞪了瞪,又转了一圈,才笑道:“大……大姑娘,你说的是什么?小的不懂。”
宝珠看他这形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道:“不懂?那我问你,夹带,你懂了么?”
宝珠眼神锋利如刀,“夹带”两个字出口之际,只见八斗瞳孔微缩,顿时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了人。
但八斗仍旧嘴硬道:“什么夹带?大姑娘,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不说也无妨。”宝珠朗声道:“来人。”
王忠和许大福带着两个健壮小厮上前道:“姑娘?”
“将八斗带去老太太那里,就说他非礼我,叫老太太将他送官。”宝珠面无表情地道。
八斗却陡然抬起头来,两眼已惊得瞪圆。
非……非礼大姑娘,这……大姑娘可真敢说啊,八斗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是老太太知道了,他还能有命在?
即便老太太肯饶过他,奴欺主,也是死罪。
“不,不,我没有,大姑娘,你,你诬陷人……”八斗语无伦次,看着逼近的王忠和许大福等人,已是面色发白。
宝珠却道:“你要害我大哥,我自然不会饶了你。不过,你若肯说实话,我便只将你丢到庄子上去了事……”
八斗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他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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