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听了哭得更加委屈,大眼水雾朦胧,神情楚楚,小声抽咽着道:“贵妃娘娘,我那婆母倒是着实贤达良善,您可知她因何对民妇这个才过门两天的新媳妇施罚么?”
贵妃鼻间轻哼一声,冷声道:“你们婆媳之间之事,本宫如何清楚。”
素颜缩了缩鼻子,大眼仍是看着太后,轻轻将身子挪移到太后跟前去一点,伸长了脖子,露出白晰脖颈处的伤痕来,那里,虽然被叶成绍所涂之药医治得差不多结痂,但伤痕仍在,一条条细细红痕,虽说不太显眼,但细看之下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
她摸着那些伤痕嘟着小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看,民妇才过门四天,身上就是伤痕累累了,民妇祖父乃大周朝大学士,蓝家也是书香门弟,家教甚严,自小便熟读女训女戒,清晓孝义礼规,怎么可能敢初入门便杵逆长辈,民妇便是再顽劣不堪,也会将那玩劣的性子收敛一些,不可能进门几天便去冒犯长者的呀。太后娘娘,民妇真的很冤枉啊。”
太后自然看到了素颜脖颈上的伤处,素颜不过十六岁的女子,初嫁为人妇便遭婆家毒打,她也是有女儿的人,想着远嫁的小公主,离家几千里之遥,自己根本就顾及不到,谁知那在那东芜国的深宫里,会不会也有人欺负于她呢?
眼前又浮现出公主出嫁前惜,哭倒在自己怀里,百般不舍,依依哀哭,整晚腻自己怀里,不肯回宫,可是为了大周天下,又不得不狠心将她推离,一时心中怜意更深,鼻子也有些发酸了,对素颜道:
“可怜见的,你那婆婆也真是下得手去,她不是也养着一个闺女的么?若是她的闺女将来嫁出去后,也被婆婆如此对待,她又作如何想?”
脖子上的伤其实并非是侯夫人所为,素颜的话似是而非,她只是露出伤口,至于被谁所伤并未明说,反正侯夫人也着实是当着不少下人的面打的她,这事也早就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了,贵妃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非要将洪氏的事,载到自己头上,想找自己麻烦罢了。
“婆婆她……她也是有苦衷的。”还是不要在这几大boss面前将自家婆婆说得一无事处的好,便是装也要装出几分贤惠豁达出来,素颜轻拭了拭泪,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平复了些心情,“她很是敬重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若非维护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体面,她也不会责罚民妇的。”
贵妃听得脸便一沉,双眸锐利的地看着素颜,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婆媳之间不和,怎的牵扯到母后和本宫身上了,本宫只是在问你,我那姨侄女如何会突然暴毕了,你不说她死因,倒是胡扯蛮搅起来,谁有功夫听你府上的那些锁事?”
素颜被贵妃这一声沉喝吓得一颤,缩着脖子瑟缩地看着贵妃一眼道:“娘娘,民妇错了,民妇……”边说,眼睛又可怜兮兮地转过来乞望着太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接着说道:“民妇不敢,民妇正是在向娘娘您解释啊,当日,民妇身子不适,在屋内休息,洪妹妹不知是何缘故,带了人要闯进发妇的里屋,民妇身边下人好言劝说,洪妹妹便大发脾气,着人要打进民妇院内,与民妇院里之人发生冲突后,不知如何又状若魔怔,突然要撞树自尽,侯夫人知晓后,深感对不住太后和娘娘,没有护好洪家妹妹,为了给洪妹妹出气,便重责了民妇一顿。”素颜轻声啜泣,半真半假地说道。
其实,这事太后也知晓一些,不过,只是不够详心,当时朝中议论纷纷,都说宁伯侯夫人宠妾灭妻,为了自己所赐之良妾痛打儿子正妻,还有御使扬言要以此弹骇宁伯侯家风不正,管妻不严,而且,还有一些人私底下议论,说是那洪氏仗着自己与贵妃的势,不守妾礼,公然欺压正室,引得一些老学究对自己也颇多微辞,好在宁伯侯识大体,很快便逼着侯夫人登门给蓝家道歉,又罚了侯夫人,这事才算平息。
太后原本总感觉就是宁伯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心机深沉,耍了手段,一进门便让洪氏和侯夫人双双中了陷井犯错,可如今看来,眼前的小女子神情惶然无措,眼神单纯又无辜,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个心思狠辣的女子。太后也曾见过洪氏一面,那女子虽然长得娇美,却轻浮浅薄,又是小门小户出身,那教养气质比起蓝氏来可就差得多了去了,会做出那仗室欺人之事也是可能的,如此一想,太后对素颜的话又信了几分。
抬眸看了贵妃一眼,只见贵妃眉眼间蕴了盛怒,似是就要暴发似的,不由摇头,陈氏还是沉不住气啊,今天她怕是非要给蓝氏一些颜色对肯干休呢,唉,蓝家这孩子其实无辜,陈氏深恨叶氏,却将怒气转到了蓝氏身上,她这做太后的,也不好太过插手,只能是看着点,不让她做得太过就是了。
太后听了便没做声,只是怜惜地看着素颜,素颜在太后眼里读到了一丝警告,她心中一紧,知道贵妃怕是就要发难了,神情更加娇怯无助起来,身子似是不由自主的又向太后靠近了几分。
“好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口口声声说洪氏不守礼教,悍妾欺妻,你可是在暗讽本宫娘家家风不正,本宫阿姐教女无方?人说死者为大,本宫那侄女人都死了,便是她再有过错,你也该敬重两分,却将一切过错全推至她身上,竟然还毁她清誉,说她魔症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当着母后和本宫的面敢胡说八道,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将母后放在眼里!可知道,虚言欺骗太后是何等罪行!”
说着,一扬手,大声道:“来人,将这无耻妇人拉出去,掌嘴二十。”
太后一听只是掌嘴二十,心中稍安,掌嘴二十会打伤人,却不会伤了筯骨,更不会丢了性命,看来,陈氏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是,她也没有阻止,只是有些同情,又无奈地看着素颜,可怜的孩子,谁让她要嫁给叶成绍那孩子呢,真是命苦啊。
一时,立即又两名太监走了进来,要拖素颜出去,素颜心中一股怒意直往头上涌,她虽早就知道陈贵妃会对自己下手,但没想到她如此蛮不讲理,连起码的颜面也不要了,直接用强权来欺人。
也不等两名太监来拉她,自己便自行站了起来,神情虽然仍是娇怯,却没有半句讨饶求情之言,而是转过身去,直视着陈贵妃道:
“娘娘,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大周律法严明,便是牢中死囚,在判罚前,也得是找齐罪证,经过三堂会审才能定罪实行,娘娘突然责罚民妇,总要让民妇明白,民妇究竟犯下何错,也好教民妇下回知道,不敢再犯。”
贵妃平素在宫里也是作威惯了的,宫中品级低微的嫔妃,稍有得罪,她便下令责罚,还从无人敢当面质问顶撞于她,没想到一个无品无级的世子夫人竟然敢当面责问,不由冷笑道:“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当面责问本宫,在本宫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莫说只是责罚,便是本宫要取你性命你又敢如何?不是说蓝家家教严谨,你最是知礼懂法的么?可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素颜听了忙四处张望,作出一付惶恐万分的样子,两名要行刑的太监上前拉住她的手,要将她拖走,素颜却突然大呼:“皇上万岁!”
两名太监一听皇一来了,忙止了步,松了素颜。
这一喊,连太后也觉得惊讶,皇上这几日分明就不在宫里,要不,贵妃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行径,难不成,突然回宫了?
贵妃也是听了吓得一怔,回头四顾,哪里见到皇上的身影,不由看向殿中宫女,宫女走到外面查探一阵才道:“皇上并未驾临。”
贵妃听了气得眼中快要冒出火星来,怒斥素颜道:“狡诈刁妇,竟然谎言欺骗太后和本宫,你是想找死么?拖下去,将她重责四十。”
这便是改掌嘴为打板子了?那可是要命的事啊,素颜听了突然便冲到太后面前,一下跪伏到太后怀里,失声哭道:“太后救救民妇吧,民妇没有虚言欺骗,是贵妃娘娘自己说的,皇上来了,民妇便信以为真,民妇怕冒犯天颜,不敢失礼,才失声喊出来的。”
太后久居深宫,位高身贵,除了远嫁的小公主,还无人也在她身前如此亲近撒娇过,眼前这女孩子,长相虽与小公主并不相似,但浑身气质,眉眼间的神情,都与小公主酷似,太后顿时又想起小公哭倒在她怀里时的情形,也是这般的无助和可怜,这般的娇弱和悲苦,心中母爱大盛,又听陈贵妃要重责素颜四十,心中更不愿,这女子可是皇后的亲侄媳妇,陈氏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对那孩子有多重视,责罚几下也就罢了,真要打死,皇后还不得闹翻天去,人又是在自己宫里出事的,怕是连着自己也会恨上,等皇上回来,不得又要生气?
太后两手下意识地搂住素颜,却是板着脸喝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怎地能胡说呢,方才贵妃可没有说过皇驾临的话,你这孩子,也是该罚。”
素颜一听,忙扬起脸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太后道:“太后,民妇没有乱说啊,贵妃娘娘方才可是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这个君,可不就是皇上么?民妇还以为,是皇上要责罚民妇,以为,皇上真的来了,正想向皇上求饶来着。”
贵妃听了差点被这番话给气得背过气去,细想之下,又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不由惊慌地看向太后。
自古以来,与臣相对的君,当然是皇上,贵妃的那句话细究下来,可是有欺君妄上之罪的,原本她的意思是她是贵妃,想要一个民妇死,民妇不得不死,但她将自己比作君,那便是大过了,其实,这种话,大家都明白意思,不过一时口误罢了,若放在平时,宫中之人也没有谁敢指出她的错来,听过便也就算了,但此时被这小刁妇抓到话柄作了文章,又是在太后和众宫人面前戳穿,顿时气得只想将素颜生撕了才好。
太后听了也一时怔住,她当然听到了贵妃说的那句话,当时虽觉不妥,但也没深究,陈氏原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便是在皇上跟前,说话时也时不时的冒两句傻气,皇上平素看在陈阁老和靖国侯的份上,不太与她计较,可是,如今被素颜挑起来说了,这倒还真不好办,总不能让人说宫里的礼教尊卑都不严谨吧。
正好贵妃看了过来,太后狠狠地瞪了贵妃一眼,贵妃一惊,忙跪了下去,低头认错道:“母后,臣妾只是一时口误,臣妾决不敢欺君妄上,求母后饶恕臣妾。”
太后皱了皱眉道:“你以后说话注意着些,一会子回去,罚你将《贤妃传》抄上十遍,让你长长记性吧。”
贵妃听得一喜,忙拜谢太后,却是更恨素颜了,那《贤妃传》可是前朝一代名后的所书,全文厚厚一本,比起女戒来可是要长了不知道之少倍,十遍下来,也是一种体罚了,小蓝氏好生刁滑,不惩治她,怎消心头之恨!
素颜见太后坦护贵妃,将一件大罪轻轻揭过,心中不由可惜,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正深究下去,以免连太后都惹怒了,如今贵妃已经被她得罪得更深了,再不能连太后心里的那一丝的怜惜之意也搅没了,如是在太后怀里悄声说道:
“原来只是娘娘口误,吓了民妇一跳。太后娘娘仁慈贤明,当然不会为了偶尔口误便捕风捉影,重罚贵妃娘娘的。”
太后听她说得乖巧,人也乖觉,更是喜欢了几分。
陈贵妃哪里甘心就此放过素颜,又大声喝道:“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将那刁妇拖下去重责!”
素颜一听,忙往太后怀里钻了一钻,仰起小脸道:“太后饶命,民妇到现在也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责罚民妇啊,民妇究竟说错什么了?便是有错,也只是口误啊,太后救命啊。”
太后没想到陈贵妃如此不知轻重,更不知就坡下驴,明知这蓝氏是责杀不得的,还要一意孤行,心中便是一阵恼火,蓝氏这孩子看着娇弱,实则也狡诈呢,竟然用那‘口误’一词来堵自己的嘴,贵妃犯了那么大的‘口误’都没重罚,那蓝氏便更不能再打杀了,不然,且不说皇后会如何闹,传出去,人家也会说自己赏罚不公,偏坦私帮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何必非要打杀了她,她就是说错了什么,且不说你是长辈,便是你身为一宫之主,心胸也要放宽了些呀。”
陈贵妃听得一窒,没想到太后会帮着蓝素颜说话,一时眼圈儿一红,唤了声:“母后,可是这刁妇害死了我那姨侄,她如此奸滑狡诈,不,臣妾不罚她难消心头之恨。”
素颜听了便道:“太后,真的不是民妇害的洪妹妹啊,洪妹妹她是真的魔怔了,她屋里的丫头也疯了呢,不信,贵妃娘娘大可以使了人去侯府查证啊。”
太后听得微怔,那洪氏虽说轻浮,但怎么可能真的就魔怔了呢,而且,就是蓝氏进门两天以后就磨怔了,这事说出来,也难以令人信服,倒底也是她赐下去的人,突然就被人害死了,宁伯侯府也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如此一想,心里便有了几分不豫,冷声道:
“好好的人,怎么就会魔证了呢,你莫不是在诓骗哀家!”
贵妃听了眼睛一亮,太后这话可是严厉得很,蓝氏这下可要遭殃了,方才太后对蓝氏多有维护之意,让她好生嫉恨,更怕在了太后的维护,自己难以惩治到蓝氏,难消心头之恨,既然太后都生气了,她便不怕责罚不了蓝氏了。
“民妇不敢,民妇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太后娘娘您半句呀,何况,太后如此和善可亲,民妇初见您便感觉好生亲切,说句大胆的话,看见您便像看到民妇的娘亲了一样,民妇忍不住就想与您亲近,又怎么会欺骗于您呢。”素颜双眸明澈,眼神坦然率真,专注地看着太后。
太后听了心中有种莫名的情谊在流动,她初见素颜时,也有种很亲近的感觉,好像眼前的女子前世便是与自己有过母女之缘一般,只是那感觉淡淡的,并不深,只是对素颜起了喜爱之意罢了,如今被她这样一说,心中震动,怪不得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大胆得很,敢扑进自己怀里来,原来,她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啊,心中的那点子郁气又消散了一些。
“那你有何证据,证明本宫那侄女真的就是魔证了,若不说出个一二来,本宫便要治你个欺骗太后之罪。”陈贵妃生怕太后又起了怜意,忙大声喝道。
洪氏已死,她料定素颜这会子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单凭口说,谁人能信?
素颜自太后怀中直起身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银色的小耳环来,递给太后:“太后,您看,这耳环可是洪妹妹死后自她耳朵上摘下来的。”
死人的东西,太后心中犯忌讳,不肯用手拿,素颜很乖巧的拎起那耳环,送到太后眼前,“上面刻着一个图案,好像一只狼头呢,太后,您看清楚了吗?”
太后眯眼细看,果然那上头真有一个狼头,不由大震,一手捉住素颜的手道:“此物真是从洪氏耳上摘下来的?”
“回太后的话,正是,如今,另一只还在洪妹妹耳朵上呢,您若不信,可以着杵作去查验。”说着,将身子退后一些,当着太后和陈氏的面,将那耳坠子拧松,却并不拧开,又道:“太后,这耳坠里有名堂,里面有种致幻的药物,您可以让宫中太医拿去查验一番,侯爷说,洪妹妹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药物而导致性情故怪,行为荒诞的,不然,以贵妃娘娘的家世家风,怎么会教出一个不守礼教的姑娘来呢,这事啊,是有人在从中作鬼,故意要害了洪妹妹,又害民妇的,恐怕更深里的意思,便是要害得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心了芥蒂,好从中得利呢。”
贵妃看到太后脸色阴沉,在素颜说话时,便走近一些查看那耳环,待看到那耳环上的图案时,也是脸都白了,再听素颜如此一说,心中的惊惧又小了一些。
素颜一番话将洪氏先前种种行为归咎为被人陷害死疯,也算为贵妃挽回了一些颜面,前两日朝中上下对洪氏的行为议论很多,宫中更是有人嘲笑贵妃娘家家教不严,送女于人作妾不说,还纵女悍妾灭妻,让贵妃好生没面子,洪氏于贵妃来说,不过是个棋子,可有可无,但贵妃却是恨素颜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令全京城的人都指责和笑话她的娘家,自然想要好生出一口气才肯罢休。
如今蓝氏肯澄清洪家名声,她自然心中之恨也消散不少,只是蓝氏方才害她被太后责罚,这口气还是要出的,便冷声道:“便是你所说是真,你后拿这致幻之药到内宫来,也是大罪,你想谋害太后与本宫么?”
素颜早料到她有这么一说,她也贵妃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只要有皇后在,贵妃就不会对她产生好感,既然已经站在对立面,便无须过多讨好,只会徒伤自尊罢了。
“娘娘说得是,所以,民妇方才并未真正将这耳坠子拧开,而只是拧松了一点,此药封在耳坠之中,若非日日贴身戴着,便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不然,民妇也不敢将之带进宫来了,若说民妇要谋害太后娘娘,自己岂不是先被这药害死了么?”素颜脸上含着淡淡的微笑,大眼里含了一丝讥讽看着贵妃,声音却是真诚无比。
太后听了也点头道:“这孩子说得没错,贵妃啊,你不是帮着皇后掌着凤印么?回去忙吧,我再跟这孩子聊聊天,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出去乱说,若泄露半点,哀家定会严惩不饶。”
贵妃听得怔住,太后竟然是在赶她走,蓝氏还没有被整治呢,她岂能甘心,好不容易等到皇后那贱人不在宫里,护这蓝氏不到,才召了她进宫的,难道要就此放过么?下一回,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太后见贵妃还站着没动,不由微蹙了眉,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贵妃一震,忙应声退下,临走时,狠狠地瞪了素颜一眼。
太后见了便摇了摇头,有些人,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再帮她也是徒劳的,在见过那耳坠上的图形之后,陈贵妃还不知收敛,真想将大祸惹上身么?
贵妃走后,太后亲切地让素颜起来,笑道:“今天可是吓到你了?”
素颜起了身,却还是挨在太后身边,点了点头道:“嗯,很害怕,还好,有您在呢,民妇又不怕了。”
太后听得莞尔一笑道:“这里也没有旁人了,你跟哀家说实话,你真的怕吗?哀家看你,其实胆子大得很呢,连贵妃娘娘的错处你都敢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素颜听得大惊,吓得立即跪了下来,太后言笑晏晏,脸上不见半分怒气,只是这话却听得素颜头皮发麻,她这回,可真是怕了,像贵妃那样,将敌意摆在面上的人,她自是有办法对付,可面对太后这深沉如海的心机,她觉得自己就是只蝼蚁,只要太后愿意,随时都可以捏死自己。
“你看你这孩子,不过说你一句,就吓成这样,方才不是还说,觉得哀家良善可亲么?难不成,那都是哄哀家的?”太后笑颜不改,声音也很慈和,只是素颜听在耳朵里,却是更加心惊胆战了,倒氏是在宫里浸淫了几十年的女人,又是最后的胜利者,那心机谋算,岂是自己这个毛头丫头能对付的?
“民妇不敢,民妇确实对太后您有着别样的感觉,觉得您观之可亲。”素颜这倒是真话,只是她不知,究竟是太后本身具有这样亲和的气质,还是真的是自己有错觉,她总觉得,太后身上的气息,与她前世的母亲很相似,让她不由自主的,便想亲近。
“嗯,哀家也有这种感觉,你怕什么,哀家也是真心喜欢你呢,起来吧,挨着哀家坐一会子,哀家那最小的公主啊,在哀家身边的时候,也像你这个样子,喜欢滚到哀家怀里撒娇呢。”太后淡笑着说首,眼神也变得悠远深长了起来,似是那远嫁的女儿又回到了身边。
素颜依言站了起来,坐在了太后的脚榻边,仰头看着太后,瞥见太后眼中的湿意,心里也感触良多,想着前世的母亲,辛苦养大了自己,却不能享到自己半分福,还在承受无尽的思念,今生再也不能想见,不由眼圈儿也红了。
太后垂眸看到素颜眼中泪光,不由拍了拍她的头道:“你还好,你娘亲就在京城里,想见,也不难,不像我那丫头,一年也难回来一趟,也不知,她在那异国的宫里,是否也有人欺负。”
“不会的,她可是大周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那些外邦小国,只会尊敬于她,又怎么会欺负她呢,您放心吧,她一定过得很幸福的。”素颜随口安慰道,说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语,此时的太后,只是个思念女儿的母亲,而她,正是个思念母亲的女儿,两人情感相通,方才的惊惧迅速消散不少。
“那个耳坠子,你好生收了吧,不要再乱拿出来吓人了,宁伯侯府水深,你好自为之啊。”太后笑了笑,又对素颜道。
素颜听得脸一红,心中又是一震,太后真是眼光如炬,竟然看出,那耳坠子并非真是陈氏身上之物,她不禁吓得背后冷汗直冒,好在太后后面那句话安了她的心,似是并不会追究,还有些真心为她担忧之意,不由又生出几分感动来,方才太后可没有当着贵妃的面拆穿她呢,也没打算要治她的罪,那便是放过她了。
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又听太后道:“司安堂,可是不那么容易管理的地方,成绍那孩子过得也很难,难得他对你动了真情,肯处处维护你,为了你,连这种东西都肯给你,看来,他很是信任于你的,你可要好生待他才是。”
素颜被太后这话震得一阵发晕,太后深居深宫,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她,究竟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还是站在贵妃这一边的呢?或许,两边都不相帮,只是也玩着权衡之术,不让一方独大,令后宫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
叶成绍果然可能是司安堂的堂主,只听命于皇上之人,怪不得,他可以轻易的救了大老爷出来,并将大老爷于两淮振灾贪没一案中摘清……可是,这应该是一件很隐密的事情,太后知道并不稀奇,但王大太太怎么会知道的呢?
她不由眉头深锁,点头应了太后的话,又想起了今天在那奇怪的园子里的遭遇,上官明昊,也只是个普通的侯府世子吗?他为何,能调得动宫中的宫女,将自己骗到那园子里去呢?
叶成绍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园子里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宫人来报,说是宁伯侯世子前来拜见太后娘娘,正在宫外等宣。
太后听得一笑,亲昵地戳了下素颜的头道:“你看,你还应得不情不愿的,人家可是担心哀家会吃了你,来接你了呢。”
素颜脸一红,娇羞地一笑道:“太后,他……是来拜见您呢,一大早儿他就出来了,怎么知道民妇在您这里呢,他可是对您一片孝心,您一定要领情啊。”
太后听得哈哈大笑,点着头道:“嗯,那小子不气死哀家就是他最大的孝心了,你呀,这心底里可是心疼着那小子呢,皇后可不必太过担心了哟。”
说着,自手上取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手镯戴着素颜手上:“这手镯哀家戴了好些年了,原是一对的,一只给了我那小丫头,今日你合了哀家的眼缘,这只便赏于你吧,以后,有了空,可要多来宫里陪陪哀家这老婆子才是啊。”
素颜见了忙下跪谢恩,一时宫人传了叶成绍进来。
叶成绍一身藏青色直缀,腰间系着一根金丝边宽腰带,中间缀着一顶云豆般大小的绿玉宝石,头束紫玉冠,神情恭谨有礼,长身玉立,乍看去,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帅小伙。
他一进来,便大步向前,单膝跪地,“绍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这魔障,难得今天这么有正形,是看你老婆在哀家宫里头吧。平素怎么不见你这么多礼,起吧,仔细看看你老婆,可有少了一根头发!”太后戏谑地看着叶成绍说道。
叶成绍听子立即就换了一付嘻皮笑脸的样子,直起身来就往太后身边蹭,嘻笑道:“老祖宗,绍儿可是真心来看您的,你怎么不领导情啊,再说了,有老祖宗经呢,绍儿自是不怕的,不过,就是怕她年轻胆小,不会说话,怕冲撞了您呢。”
太后听了斜了眼嗔他:“哼,你们一对儿小狐狸,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冲撞哀家,不过,绍儿啊,你一会子还是带了她去贵妃宫里一趟吧,她那侄女儿没了,心里不圆泛,你去给陪个礼吧。”
叶成绍听了撇了撇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娘娘她打小儿就不喜欢绍儿,便是陪再多的礼,她也不待见绍儿,绍儿不去讨那个没趣,她没怎么着我娘子就好,真要把气出在我娘子头上了,那绍儿做什么那就难说了。”
“绍儿,你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么?”太后听了不由沉了脸,叶成绍这话也太不给她面子了,今天若不是太后拦着,素颜那顿打是跑不掉的,而且,太后原也是存着让陈贵妃对素颜稍事惩戒,让她出出气的,后来楞是一下都没让她碰着,这会子贵妃心里指不定多憋屈呢,要这孩子去陪个礼都不肯,真真气死人了。
一见太后真生了气,叶成绍又老实了,垂着头嘟着嘴道:“那绍儿一人去便好了,娘子就在此处多陪陪老祖宗吧。”
“不用了,她一口一个民妇的,听着哀家心里烦,你姑母是怎么办事的,自家侄媳都没说给封个品级,她既是懒,那哀家就免为其难的给她办了吧,嗯,按说也就只能封个三品,看在她还合哀家的眼缘的份上,就封个二品吧。”太后故意板了脸,说的话却是让叶成绍眼睛一亮。
他立即长臂一伸,将素颜给拖起来,一起给太后跪下,两人齐齐的向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谢恩。
太后笑道:“旨意不久便会送到侯府去,你们两个去贵妃娘娘处陪个礼,跪安了吧。”
叶成绍这回再没敢多啰嗦,起了身,拉着素颜退了出来。
贵妃娘娘确实心中不豫得很,今天没有罚到蓝氏,让她郁堵得慌,正在宫里生着闷气,就听宫人来报,说宁伯侯世子和世子夫人求见。
她随口便道:“不见,本宫正忙着呢。”
她身边的一句老嬷嬷见了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贵妃听了便改了口,让宣了叶成绍和素颜一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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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去了婆婆家里,那边没网,还特冷,小鱼感冒了,头疼得厉害,请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