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是万恶之源。
所以必须消灭贫穷!
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
两个小时的高速之后,前面忽然堵成了长龙,好像是出了车祸。车子不得不停下,肖蛮蛮看看时间,都七点半过了,心想,到家肯定至少得九点了。
这时候,吕林的手机响了。
是吕老头打来的。
“吕林,到了吗?”
“没呢,堵车,还在路上堵着。”
“我和吕亮他们商量了一下,又问了问村里的人,他们都说现在做生意都是拿钱打水漂。而且,那个周阳你知道吧?他是个贩子,常年收购鸡枞、菜籽油,心黑得很,经常骗大家,你跟他合作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我们觉得你这个卖鸡枞油真的很不靠谱……”
吕林:“……”
“现在做什么生意都比不上买房子。买了房子,等一两年,转手就大赚一笔,甚至经常买过手就赚。你看我们这小县城,以前房价一千多,现在六七千,好的七八千了。依我看,你这钱不如直接去县城买一套房子,这样吧,你按揭买一套房子,写你自己的名字,反正你也不回来住,就借给吕亮他们住一下好了,这样也方便他们的孩子读书……”
吕林居然问了一句:“那按揭谁付?”
“当然是你付啊。写你的名字啊!只是借给他俩用一下……”
“那他们一个月给我多少房租?”
“房租?你说房租?亲兄弟你还要房租?吕林,你是不是疯了?”
吕林笑起来。
吕老头:“吕林,这次算是我求你了。唐小可天天在家吵着要买房子,不买就离婚。你想,真要离了,你这两个弟弟就该一辈子光棍了……唉,你是长子,长兄如父,除了你,我们也找不到别人可以帮忙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乡下的女人都这样,必须去县城买房子……”
吕林沉默了一下,淡淡地:“就算现在买了房子,人家暂时不离婚;可等养不起孩子了没有奶粉钱了,又威胁离婚,那时候怎么办?”
吕老头:“……”
“买房子的事情别再提了!我要不要卖鸡枞油,你们也别管了!到时候,你们愿意来挣每天的200元就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也不等父亲回答,吕林直接挂了电话。
肖蛮蛮小心翼翼:“唐小可又闹起来了?”
吕林苦笑:“我这TM真的是送上门的菜,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宰我的机会。你看,这些人根本不管什么长远发展,也不在乎什么机会,就只看眼前利益,能拿到几个算几个……至于以后,谁去管呢?”
贫穷,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以前,我们那儿的扶贫是送东西,比如送米面油或者小猪小羊什么的。送猪仔和小羊,本意是希望他们养肥猪、养羊,能因此发家致富,可是,这些人拿到猪羊,等扶贫的人一走,马上就宰了,家里人一起大吃大喝几天,于是,又开始等待下一轮的救济……”
肖蛮蛮:“……”
“现在不送米面油了,改为精准扶贫了。就是给当地那些懒汉修好房子,让他们拎包入住。最初,是真的穷人受益,后来,大家看到好处,纷纷争着抢着做穷人,这样就可以不劳而获。那些懒汉们宁愿天天打麻将,斗地主,也绝对不去打工或者种地,因为收入多了,他们怕自己的贫困户帽子被摘掉,就再也享受不到这些好处了……”
肖蛮蛮:“……”
“这么说吧,现在肯去工地上搬砖的,大多是四五十岁甚至以上的,那些正当年的90后、95后、00后,根本不可能去搬砖!再过一二十年,只怕搬砖的人都找不到了……就像吕亮,在唐小可的怂恿下,天天追求精致生活,只想做轻松体面来钱快的工作,再也不肯出去搬砖了。反倒是我小弟还是单身汉,还肯去工地上挣几个老婆本,我真担心,他要娶了老婆,也不肯干活了……”
肖蛮蛮:“……”
吕林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你看……”
那是唐小可的朋友圈。
各种花式的“精致生活”:县城里的网红甜品店、咖啡店,在省城著名火锅店打卡,香水、护肤品……俨然是小贵妇的生活。
还有无数的鸡汤:女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你不花老公的钱,别的女人就会替你花(天知道她老公哪来的钱给别的女人花?)
女人青春有限,必须不辜负良辰美景……一句话,只要你是个女的,你就有资格(无条件)享受生活!!!
最新的一条则是今天下午发的:那是县城一个新楼盘的样板间,她在阳台上摆拍,端了一只空的咖啡杯,配文:新家新目标!我立誓一定要在新家过年!
肖蛮蛮苦笑,难怪一家子催着吕林非买房子不可。
可是,又有点震惊:“吕林,现在乡下的姑娘,真的都这么时髦这么精致了吗?”
“现在乡下就没什么年轻姑娘了!姑娘们全部去了大中城市,早已见多识广!就像唐小可,结婚之前,她在大城市打过四五年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她清楚得很!”
“她们哪来的钱?她们自己又不挣钱……”
“公公婆婆、老公挣啊。前两年经济好的时候,许多村民去工地上干活,如果老公、公公齐上阵,一家子一年赚一二十万不是问题。而婆婆则在家里种种菜,养点鸡鸭,带带孩子,所以,儿媳妇们自然就可以在县城的房子里过精致的‘少奶奶’生活了……”
肖蛮蛮:“……”
唐小可的许多“闺蜜”们,的确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她觉得自己下嫁吕家,真的是太吃亏了——公婆的钱不肯全部给自己,因为还有个未婚小叔子!而大伯子也不给力,就更觉得自己“苦命”了!
肖蛮蛮翻着唐小可的朋友圈,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对乡村有误判:一直以为就像教科书上写的,村里的姑娘淳朴老实如小芳,勤劳善良、沉默寡言。
事实上,小芳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城乡差别,早已没你想象的那么大了!
她自嘲一笑:“我忽然有点羡慕唐小可她们了,这么作,还能肆无忌惮,在剩女如云的大城市,真是想都不敢这么想……”
吕林:“……”
吕林:“唉,我小时候一直在乡里长大,可能那时候信息封闭,大家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所以,许多人还能安贫乐道。可现在,正处于信息爆炸、物质爆炸的大时代,每个人都能知道别人是什么生活的:天天看各种美妆博主、富豪之子的花式炫富,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所以,可以说,大多数人都再也做不到安贫乐道了……”
这是真的!
肖蛮蛮完全相信。
高中开始,学生们就开始攀比手机、球鞋……到了大学,女生们更是各种花式攀比护肤品、包包、口红……
肖蛮蛮记得很清楚,大一的时候,同寝室的女生基本上都是1500生活费,但很快,许多人捉襟见肘,大二起变为两千,或者两千五,三千……没钱的女生用大宝、珍珠银耳霜,有钱的女生用雅诗兰黛、海蓝之谜,背LV、香奈儿的包包……如果你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的也就罢了,可你要是天天看到你身边的人吃好穿好,到处去玩,而你除了吃饭除了活着啥都没有,你会怎么想?
所以,肖蛮蛮一直很感谢父亲,每年的四万块早早打在卡上,于同龄人中不算富裕,但也绝对不穷。而且,她家在本市,日用品这些都是从家里拿,护肤品衣服这些也是那冬单独买,所以,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没有为钱发愁过,才不会那么锱铢必较。
可是,就算自认心理健康的肖蛮蛮,经常打开那些网红博主晒的各种东西时,也会“柠檬精”附体的:奢华的包包、衣服、高级的护肤品、环境优雅的豪宅,豪车,世界各地的旅行、各种精美的食物……你能说自己一点也不羡慕?
每个人都在想:凭什么他(她)可以过得这么好,而我就不能?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不是吗?干嘛要委屈自己?
普通人不想委屈自己,但是没钱,怎么办?撸小贷!
90后人均负债12万,那可是有据可查的数据。
这些钱,大多数都败在了“伪精致”的生活上面!
城里如此,乡下自然也不例外:你有了车子,我也必须买一辆;你家收了8万彩礼,那我一定要收10万;你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也必须买……
唐小可每天刷抖音,快手,各种小视频,天天把各大网红的“精致”生活摸得门儿清,你要她勤俭持家,怎么可能?
在年轻人的眼里,勤俭早已不是美德,而是寒酸,穷比,LOW比!
这时候,堵车的长龙终于开始启动了,看样子,高速故障已经排除了。
吕林的手机又响了,吕老头又打来电话。
“吕林,要不这样吧,你借钱给我们买房子,算是借的,你看如何……”
“算谁借的?”
吕老头支支吾吾:“这……算我和你妈借的……”
买的房子算吕亮唐小可的,但债务不能算他们的——到时候不还钱,你还能向自己父母追讨不成?
吕林笑起来:“别说你们找我借,就算是吕亮写借条我都不借。好了,不说了,我在开车,高速上危险……”
这次,吕林直接关机了。
就连肖蛮蛮都看得一头大汗,古人说“财不露白”,果然,吕林就这点本钱,也被人盯上了,竟然大有“借”不到不罢休的势头!
她有点担心:“要是他们一直追着你怎么办?”
吕林笑笑:“钱在我兜里,我不借就不借,还能把我怎么样?”
肖蛮蛮不吭声了。
她靠着椅背,觉得这一天奔波下来,很是疲惫。
假寐一会儿,终于下高速,进城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好多条未读信息。
“肖蛮蛮,要回来了吗?”
“肖蛮蛮,到哪里了?”
可能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电话响了,她急忙接听,电话那端,富小明笑嘻嘻的:“肖蛮蛮,要回城了吗?”
“马上。”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一起吃宵夜……”
“咦,你不是在青城山吗?”
她看看前面,已经快到吕林租住的公寓了,急忙道:“吕林,我就在这里下车吧,下车后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没必要多跑一趟……”
“这都快九点了,我还是送你一程。”
肖蛮蛮没有再拒绝。
堵车高峰期早已过去,车子很快停在了小区门口。
富小明站在门口,笑嘻嘻的。
吕林问:“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