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准备回海东了。
走之前,他专门来到王院士的办公室。师徒俩的谈话集中在了张智的博士论文开题报告上。
“切记,对于我们这个研究领域来说,不能闭门造车。你这次选择的txt合成这个研究方向,终究还是要体现在应用领域,如果你完全转向基础性研究,跨度太大,你的优势难以发挥。”
“王总,我也是一直在寻找一种平衡。就博士论文而言,首先就是要求实用性,就是要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导向和背景。再一个就是创新性,需要有一定的全新见解,与硕士论文相比,应该具有更高的学术价值,对学科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可是,这个平衡点恰恰是最难把握的。”
“是啊,这正是体现能力和水平的地方。另外,你考虑啊,三年以后,你回到曙光院,面临的仍将是经济建设主战场所要解决的一系列技术问题。你比如,在今年五月份的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上,有一个项目的点,就聚焦在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应用上。这个团队研制出了一种用在玻璃表面的涂层,这种涂层具有自清洁功能,你看看现在的玻璃幕墙建筑越来越多,它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
“王总,不瞒您说,其实这种涂层的设想,我们几年前也考虑过。”
张智回想起几年前自己曾经突然闪现过的这种想法,但是,当时自己却顾不上把这种想法认真地加以完善,现在,别人已经把这个想法变成了现实,他觉得实在是可惜。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说,能发现一个类似的科研方向,这种灵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的。
王院士看着张智一脸可惜的样子说:“在应用领域,这样的科研成果看上去似乎并不高深,但却难能可贵。要知道,根据有关部门的统计,我们国家的科研成果最终没有转换为产品,或者没有应用于生产的,占到了74.5%。也就是说,我们许多的所谓科研成果,就是毫无应用价值的一纸空文。”
“张智,我跟你强调这一点,就是想提醒你,市场供给是由需求引发的,科研绝对不是坐在实验室里闭门空想,一定要了解市场的需求。在这个基础上,能够为本学科领域提出独创性的见解和有价值的科研成果,这才是一篇比较理想的博士论文。”
“其实我也意识到了,与企业的研发不同,大学里的研究大多是基础性的研究,即使涉及一些市场需求的新技术,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和侧重点不同,也很难实现市场化。”张智说。
“所以,如果让科学技术真正成为第一生产力,对社会和经济生活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关键在于科技成果的转化。”王院士说,“咱们目前的研究领域,如何实现自主创新?就是一定要把握技术和市场的结合点,否则,只是做一些无谓的技术上的创新,不过是徒劳伤神罢了。”
“在学校,导师的出发点也是要求我们,尽量选择自己能够把握和驾驭的有潜在研究价值的方向。”
“对,从应用领域研究的角度出发,你寻找的那个点,应该是越前沿越具体越好。你看在这次科博会上,参观博览会的人当中,既有装扮时髦、戴着各式mp3耳机的年轻人,也有夹着公文包的白领,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我就在想啊,我们的科研方向就是要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的需求。”
…………
张智回海东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可他还没有机会按他原来设想的,这次回来要跟朱墨摊牌,已经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也还一直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他觉得,如果要跟朱墨摊牌,是需要一种氛围的。
可是现在,一是一诺还没有开学,每天都在家里,他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跟朱墨谈这件事。二是朱墨现在也没有大块时间待在家里,而且两个人一旦同时在家的时候,连进出每个房间碰到一起的时候,都是相互侧着身子,尽量避免接触到对方。
这种时候谈这件事,肯定一谈就崩。
除非他把协议书直接给朱墨让朱墨签字。但是,那样做的话,他想要协议离婚的目的根本就达不到。朱墨那个性格,硬着来肯定不行。
海东那边,展会的筹备工作已经等不及了。张智决定先回海东,然后再找机会。星期天的晚上,朱墨又陪一诺到补习班上课去了,他则在晚上的七点多钟坐上了回海东的火车。
第二天中午快一点的时候,他从海东火车站出站口一出来,就直接朝着协会秘书处所在的那家宾馆走去。他在秘书处办公室把筹备展会眼前要做的几项工作向佟亚伦一一交待完毕,这才坐地铁回到了学校。
正是暑假,校园里没有什么人。回到宿舍,楼上静悄悄的。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在床上坐了下来,再看看时间,刚过四点。
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苟夏青身上,如果苟夏青上班的话,现在应该快到下班时间了。
他没让自己多想,用手机把电话打到了苟夏青的办公室。
“喂。”电话里传出的竟然就是苟夏青的声音,张智的心一阵狂跳。
“是我。上班了?”张智轻声地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苟夏青轻松地笑着在电话那头说。
“你正常下班吗?我到地铁站等你。”
“行,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听到苟夏青说话这么痛快,张智心里猛一下有点不适应。他赶紧到水房里认真洗了个脸,然后出了门。他要尽快赶往苟夏青下班必经的那个地铁出站口。
快六点的时候,站在那个地铁站入口处附近的张智接到了苟夏青的电话,苟夏青说她在站里边等他。
张智连忙顺着地铁站入口的楼梯向下跑,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最近距离的车票,又跑着进到站里,然后远远地一眼就看见了苟夏青站在那里望着他。
跑到苟夏青身边站定,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百感交集的样子,相互望着对方有好几秒钟的时间。
苟夏青先将目光收回,把脸扭向一边,看到十几步开外的一排座椅上正好空出两个座位,就转身向那儿走去,张智赶紧跟在后面。
两人坐定,苟夏青直着眼睛看着眼前等车的乘客默不作声。
张智扭头看着她轻声说:“不想我吗?”
苟夏青把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子前后一晃一晃地仍旧看着前方不做声。
“我想你。”张智的声音近乎无赖。
苟夏青这才扭过脸来看着张智,那表情像是在问:“真的吗?”
“真的,你知道吗?”张智的眼神毫无顾忌。
苟夏青莞尔一笑,仍没有做声。
苟夏青的表情让张智生出一种陌生感和距离感。他想有所表示,就用自己的左手去拉苟夏青的右手。
地铁站里此时正是人流的高峰,上下车的乘客从他们的眼前来来回回地经过。苟夏青甩开张智的手,然后站了起来。
张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甚至有点过分,就拽着苟夏青背包的带子,让苟夏青重新坐下。
等苟夏青坐下后,他没有再着急说话,而是也把目光投向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像是一个等车的普通乘客。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跟你说,我准备离了。”几分钟后,张智终于忍不住又开口说。
“什么离了?”苟夏青愣了一下问。
张智眼睛盯着苟夏青没有再说话。
苟夏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张智由此断定,这说明她听明白了他刚刚说过的话。
接着,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苟夏青从单位坐地铁在这一站下车以后,她把自己留在地铁站里见张智,是基于三种想法:
一是,她最初设想的和张智一刀两断,是自己首先没有做到,如果就此不再与张智来往,她担心张智因此会有什么举动,反而出现她最担心的情况。
二是,既然不能一刀两断,一直躲着不见就说不过去,更何况张智对她工作上提供的帮助正在进行中。但如果要见面,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她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三是,她要让张智感觉到,她对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记在心里的,他们的交往也和之前是一样的,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意外,所以,今后也应该和之前一样。
苟夏青希望通过这样的处理,使张智不再提起那件事,最好就此忘掉它。
在地铁上见面,曾经是她和张智常用的见面方式。
大概是从七八年前开始,那时,每次张智到海东出差,两人就会相约见面,然后买上两张最低票价的地铁票,就开始在地铁站里不停地转乘各条线路,从东坐到西,从南坐到北,几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在地铁上见面,冬暖夏凉,是他们两人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