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一直没有给那个留纸条的律师许为民打电话。
她不打电话,是因为她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来找她,而且必须见到她本人。她设想了几种可能性,这几种可能性让她对打这个电话产生了顾虑。
而这期间,那个许为民也没有再找过她。
这反倒让朱墨有点坐不住了。她的想法开始改变。
她想知道这个许为民到底是谁,想知道他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如果真是张智找的律师,那就索性跟他见一面,见面的时候,只要自己尽量不说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的话,也能了解到一点张智的真实想法,自己不至于就这么被动地等着。
第二天,在去单位的路上,朱墨用手机拨通了那张纸条上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那边是一个说着西城方言听上去不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
“你好,是许律师吧?”
“你哪位呀。”
“我是西城日报的。”
“你啥事?”电话里那个男人奇怪地反问。
“不是你要找我吗?这是你给我留的电话号码。”朱墨感觉这个男人在故意装腔作势。
“哦——”那个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朱墨问。
“哎呀,我忙得很,你也没有跟我预约,我今天没有时间,改天吧,你提前预约一下咱们再说好不好。”那个男人竟然反客为主。
朱墨的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心里道:“你什么玩意儿,是你找的我,还让我预约你?那你就等着吧!”
她原本想直接挂掉电话,可转念一想,何必呐,电话是自己主动打过去的。算了吧。
于是,朱墨加快语速低沉地回了一句:“那好吧。”
朱墨虽然把对这个男人的不屑表达完了,但心里却更没底了。
如果这个人就是张智的律师,那他的态度显然是发生了变化,他不但不再联系自己,而且接到电话后又是这样一种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张智已经不打算通过律师再跟她谈协议离婚的事了?如果不谈了,那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不离了?不离找律师干嘛。还要离?那就肯定是要打官司了。
朱墨一边走着,一边心里想着,得出这样的结论后,顿时觉得自己孤单无助。她这时多想有一个知心的人能陪伴自己,一起面对接下来不知道要发生的什么事。
可惜,她没有这样一个知心的人。
这么多年来,朱墨心里除了自己的父母,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家,只有孩子和自己的丈夫,除此之外,她不愿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所以,她此刻想不出有谁可以让她随叫随到,然后听她倾诉,然后陪伴着帮她分析眼前的境况。
最能帮助自己的也只剩自己的娘家人了。可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过得不好,甚至已经不好到可能就要离婚的地步,这要是让父母知道了,父母该为她操多大的心呀,自己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让父母为自己操心难过,那怎么行呢?
不能告诉父母,坚决不能说,就是再难,这件事也要藏在心里不能让他们知道。
朱墨准备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再联系那个莫名其妙的狗屁律师……
此刻,海东那边,张智的计划继续紧锣密鼓地实施。
他已经知道了许律师跟朱墨没有谈成任何结果,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
他在电话里问许律师,向法院起诉还需要什么材料。
许律师说,除了起诉状,还需要结婚证。
提起结婚证,在张智的印象里,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了,就连它长什么样他也没有了一点印象。现在必须要有这个东西,法院才会立案,那还得先回家找找,如果没有的话,还真是个麻烦事。
马上就是十一假期了,正好。
于是,距上次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张智又回到了西城。
张智这么快又回到家来,尽管可能是十一放假的缘故,但朱墨还是觉得有些反常。
不过,这种反常的感觉却让她对张智这次回来抱有了一种幻想:也许张智真的并不是想要离婚,上次回来可能就是太生气了,事情才闹得那么僵,那次也怪自己,说话做事由着自己的性子。
一诺也放假从学校回来了,看到女儿见到爸爸时高兴的样子,朱墨觉得一家三口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十一那天一大早,朱墨就坐着公交车赶到市里的一家大农贸市场,买了张智和女儿两人爱吃的蔬菜和鱼肉,沉甸甸地拎着两个大袋子回到家,然后一个人钻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朱墨开始做饭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等到她开始忙着往客厅里的茶几上端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看着陆陆续续摆在眼前的饭菜,一诺高兴地跑到厨房去拿碗筷,张智却毫无表情地低声说:“我一会儿有事,你们自己吃吧。”
“今天都放假了,而且大中午的正是吃饭时间,你现在出去办啥事呀,就算是出去,这饭都做好了,你吃完再去吧。”朱墨摊着两只油乎乎的手站在厨房门口说。
“就是呀爸爸,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吃完再出去吧。”一诺用身子推着和自己挨着坐在沙发上的张智说。
“爸爸真有事,你和你妈一块儿吃吧。”
张智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进到卧室,把自己的手提包整理了一番,然后在朱墨和女儿那满是疑问的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开门走了出去。
眼看着被张智打开的家门又毫不犹豫地被关上,母女俩都楞在了那里。
朱墨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停了几秒钟,她快步走到卧室的阳台上,伸着脖子往楼西头那边的路上张望。
一诺也跑过来挤到妈妈前面往窗外看着,问:“爸爸急着要去干什么呢?”
“妈妈也不知道。”
这时,张智的身影出现在母女两人的视野里。只见张智左手提着手提包,边走边用右手不停地整理着自己头顶上的那一绺长头发。
朱墨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张智的背影。
背影已经走出很远了,朱墨仍可以看到,张智整理头发的手似乎一直停留在头顶上。朱墨清楚,张智那是在尽力遮挡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到他。
“哼,一只鸵鸟。”朱墨心里嘟囔。
等那背影彻底看不见了,一诺被妈妈搂着肩膀回到客厅的茶几前坐下。
“来,乖乖,咱们吃。”朱墨强打精神对女儿说。
“那妈妈你也吃。”一诺把筷子塞到妈妈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