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把心一横,咬牙道:“皇上恕罪,这封信小使臣不能写。”
朱元璋先是微一错愕,接两眼一瞪。射出两道寒芒,语气里多了几分令人心颤的冰冷杀机,道:“为什么?”
韩柏大是懔然,知道眼前此君喜怒无常,一个不好,立时是杀身大祸。
眼光亦不避忌,故示坦然地迎上朱元璋的日光叹道:“这就是小使臣刚才为何如此渴望得到皇上特赦权的原因。唉,小便不知应由何说起,今次我们起程东来时,敝国王曾有严令,要我等谨遵贵国的人乡随俗规例,不准说敝国语言,写敝国的文字,以示对贵国的臣服敬意;若有违规。必不饶恕。唉:其实小使臣已多次忍不住和陈公及谢大人用敝国语交谈了。嘿!”接又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说话过不留痕,不惧敝国王知道,可是若写成此信,那就是罪证确凿,教小使臣如何脱罪?”
朱元璋听得啼笑皆非,暗忖中竟有如此因由。竟释去刚才对他渴求特赦怀疑的心,晒道:“只要正德知道专使是奉朕之命行事,还怎会怪专使呢?”
韩柏苦脸,皱眉道:“唉:敝国王表面上或者不说什么,可是心里一定不大舒服,责怪小使臣不听它的命令,那……对我日后的升摧便大有影响了。”
朱元璋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却已如此老谋深算,这说法不无道理。”沉吟片晌,通:“不过朕说出口的话,亦不收回,信定须由专使亲书,只是用什么文字,则由专使自行决定罢!”
韩柏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道:“小使臣遵旨,不过请皇上莫怪小使臣书法难看,文意粗陋就成了。唉:小使臣在说的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写就有点困难了。”
朱元璋心道这才合情理。
直到这刻。他仍未对韩柏的身分起过半丝疑心,关键处当然和楞严犯的是同一错误。就是谢廷百和陈今方两人如何敢冒大不讳来欺骗他,那想到其中有这等转折情由。
所以才会给韩柏以这种非通似通的砌词搪塞过去。
朱元璋伸出手指,在龙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眼神转腹T,不知心里想什么问题。
韩柏一直心惊胆跳,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又不敢出言打断这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的思路。
朱元璋忽地望向他道:“暂时不用写信了,专使先回宾馆休息吧!”
韩柏不敢透露心中的狂喜,低头站了起来,依陈令方教下的礼节,恭敬叩头后,躬身退出书房,到了门外,才发觉出了浑身冷汗。
化身成采花大盗薛明玉的浪翻云,沿街而行,落花桥巳在望。
街上行人如曲,肩摩踵接,不愧天下第一都会。
这时一群鲜衣华服,身配兵器。趾高气扬的年轻人,正谈笑迎面走来。
浪翻云一看他们气派,就知这些狂傲嚣张的年轻人若非出身侯门巨族,官宦之家,便是八派门下,或是兼具这多重的身分。
他微笑避往一旁,以免和这些人撞上一块儿,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只听其中一人道:“谁敢和我打赌,我杨三定能得亲秀秀小姐的芳泽!”
另一人嘲道:“不要那么大口气。莫忘了上个月你才给我们京城最明亮的夜月弄得差点自尽。”接压低声音道:“而且听说秀秀小姐早爱上了庞斑,你有何资格和人争宠。”
又有人接口笑道:“我想除了浪翻云外,谁也不够资格和庞斑作竞争的!”
嘻笑声中,众人擦身而过。
浪翻云为之莞尔,摇头失笑,随即踏上落花桥。
秦淮河在桥下穿流而过。
名闻天下的爸膝在这入黑前正穿梭往来。
管弦丝竹之声,夹杂在歌声人声里,荡漾河上。
浪翻云忽然酒兴大发。
不管是什么酒,只要是酒就衍了。
他按桥边的石栏,定神地注视书似静又似动的河水。记起了初会纪惜惜的情景。一股挥之不散的忧伤,泛上心头。
人脸全非,河中的水亦不是那日的河水了。
生命无桓常!
当惜惜在他怀内逝去时,他想到的只有一个问题: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
这想法使他对生命生出最彻底的厌倦!
他亦由此明白了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功名权位毫不恋栈,只有超脱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惜惜的仙去,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在那一刻,浪翻云变成能与庞斑抗衡的高手。因为他已勘破一切。再无任何牵挂,包括生命本身在内。
生无可恋!
这些想法像秦淮河的河水般灌进他的心湖内,起了漫漫波澜。
泪水忽由他眼内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进秦淮河内。
自和左诗在一起后,他把心神全放在外面的世界处,可是在这一刻,也却像一个游子回到阔别久矣的故乡般,再次亲吻久违了的泥土。触到深藏的伤痛。
就是在这桥下的河段里,他邂逅上纪惜惜。
落花桥是个使他不能抗抑情怀波动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了解他对纪惜惜的柔情,当然:言静庵是唯一的例外。
“你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起。
“噢:爹:你老人家哭了,是否想起了娘她这可怜人?”
浪翻云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女子语气转寒:“原来爹是在想娘之外的女人,否则不会犹豫不安。”
浪翻云心中一,暗忖此女的观察力非常灵锐,禁不住侧头往她看去,立时混身一震。
世间竟有如此尤物!
在他见过的女子中,只有言静庵、秦梦瑶、纪惜惜和谷姿仙可和她比拟。
她坐在一俩式样普通的马车里,掀起帘幔静静地看他,美目里神色复杂至难以形容,柔声道:“爹你身体震了一下,是否因我长得和娘一模一样。”接微微一笑道:“我特别为爹梳起了娘的发髻,戴了它的头饰。又穿起了她的衣服,你看我像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