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什么精彩的就散了。
的确和关中这名老者所说的一样,跟着王惊梦这辆马车行走的绝大多数长陵人心中此时都是这样的想法。
前面的战斗,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如饮兑了太多水的酒。
说是酒,却有些寡淡无味。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真正的精彩他们看不出,所以他们最多就是看个热闹。
“王惊梦是要去往鱼市?”
“鱼市里面又有什么剑师?”
当王惊梦所在的马车继续前行,当绝大多数人看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时,通往鱼市的道路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少鱼贩的货船走的水道都被一些画舫堵住,急得很多鱼贩顿时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
很多鱼都是鲜货,鲜货耽搁了时间就容易死,死了就是根本卖不出价钱。
但也就数十个呼吸之间,这种络绎不绝的焦躁叫骂声就已经消失。
一部分原因是这些鱼贩发现那些画舫和马车上的人根本惹不起,另外一部分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已经有豪客过来派了些银两,这些银两足以弥补他们今日生意的损失。
生意只是要赚钱,只要赚到了钱,这些鱼贩自然就乐于配合。
所以焦躁的情绪瞬间被得到银钱的欣喜冲散。
这些鱼贩在给这些画舫让开水道的同时,顿时也有了观战的兴致。
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这些每天都在这一带活动的鱼贩很好奇,王惊梦这样的剑师今日到鱼市里来找人比剑,是要找什么样的人。
难道有什么厉害的剑师,会在鱼市里长居修行,会甘愿每日被这种鱼腥味熏着?
鱼市里,一名正在杀鱼的汉子抬起了头。
当他感觉到异状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日走不了了。
因为只要王惊梦的目标是自己,那今日里长陵便已经张开了一张网,而他就是这张网里的鱼,哪怕他离开鱼市,也不可能逃得出长陵。
这是一名赤足的汉子。
他的装束和鱼市里寻常的杀鱼人没有什么差别。
他穿着无袖的布衣,裤腿挽到膝盖。
大量的鱼鳞和混杂着血水的腥臭鱼内脏就在他的脚下堆积。
就连他的脚趾之间和脚面上,都是黏臭的鱼内脏和血水。
他的手中有一柄很小的刀。
刀像柳叶,看上去甚至很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但在他的手中,这片刀虽然运行的速度不快,但一条鱼却在他的手中极快的分解。
他每日里的工作是切鱼片。
他负责将很鲜活的鱼切成很薄的薄片,然后迅速交给主家,再由主家快马加鞭的送到长陵的一些酒楼。
这种鲜活的鱼片离开鱼市到出现在那些酒楼的后厨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超过一个时辰,鱼片就不新鲜了。
鱼市里像他这样专门解鱼切鱼片的人很多,看似手法也没有什么差别,但真正懂行的人,却都会选他。
他叫鱼三。
每日里会做三个时辰的活。
清晨一个时辰,中午之前一个时辰,夜幕来临之前一个时辰。
他切的鱼片要比寻常的杀鱼者切的鱼片薄很多,而且绝对不带一根刺。
在三个时辰之外这样的杀鱼者做什么事情,便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都只在意鱼片够不够薄,够不够劲道,够不够新鲜美味,却没有人在意杀鱼者长什么模样,没有人会猜想杀鱼者在杀过鱼之后的空闲时间做什么。
就如同一场大戏过后,很少人会想到幕后卸妆了之后的戏子脸上的神色是悲还是喜。
鱼市里的道路很拥挤。
尤其两侧的雨棚和时不时堆放到道路上的鱼盆等物很阻碍马车的行走,所以王惊梦所在的马车在鱼市的主街入口停了下来。
王惊梦和林煮酒下了马车,王惊梦在前,林煮酒在后,他们安静的穿过街巷,最终来到了鱼三的面前。
鱼三看着王惊梦。
此时他的头是抬着的。
也直到此时,鱼市里的许多人和很多看客才看出这人的与众不同。
他根本没有看手中的那柄小刀,也没有看案板上的鱼。
但是他的手指却灵巧得如同在飞舞,那柄小刀还是在飞快的行走,雪白的鱼片就像是片片的桃花掉落,精准的掉在一旁的陶盆之中。
明明这名杀鱼者所在的环境腥臭难言,血水在案板上横流,但这些飞舞掉落的鱼片看上去却是鲜美洁净,让很多人都甚至有生啖的欲望。
“巴山剑场,王惊梦,见过俞先生。”王惊梦看着鱼三,微躬身行了一礼。
鱼三叹息了一声,他手中的小刀离开了手指,落在了案板上。
最后一片被这柄小刀切起的鱼片,却是雪白如玉,落在他的唇齿之间。
鱼三缓缓的咀嚼着这片鲜美的鱼片,将鱼肉的所有滋味吞下,然后才缓缓躬身,道:“韩,秋山静地,俞膳。”
“韩人,他是韩人?”
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
尤其是这鱼市里诸多和鱼三相熟的人都骇然变色。
但脸上神色变得最为厉害的,却并非是这些人,而是数名隐匿在暗处的神都监的人。
神都监被称为是皇帝的暗犬,他们的职责,便是监察长陵所有的修行者,尤其是侦察敌朝的刺客和暗探。
俞膳此人的名字对于长陵绝大多数人而言很是陌生,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极为熟悉。
这人是一名危险的杀人者。
很多年前便在阳山郡一带被抓捕入狱,然而却又很快被人营救出狱,之后十余年来,这人不仅袭杀大秦的修行者,还经常劫狱、解救一些被捕的暗探和奸细。
鱼市鱼龙混杂,也是神都监重点监管之地,之前神都监自然也不可能不留意这名刀工异常精湛的杀鱼者,但之前所有调查的结果,却都指向一点,这名杀鱼者只是关中某个门阀留在鱼市里的供奉。
当王惊梦来找这鱼三时,这些神都监的暗探甚至以为巴山剑场和胶东郡是要找关中门阀的麻烦,然而当俞膳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这些神都监的人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这样重要的一名敌朝修行者,竟然一直以这样的身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安生的呆着。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这人依旧杀人,依旧让他们没有察觉。
一片片不可惊呼的声音响起。
围观者太多,其中毕竟有人知晓俞膳的名号,当这人的事迹飞速的传播开来,许多靠得近的围观者都骇然的往后退却。
杀鱼者不可怕,但杀人者,对于寻常的民众而言却太过可怕。
原本很多人看着俞膳的手指只觉得灵巧,但现在看着他的手指,却只觉得心中生出凛冽的寒意。
俞膳摇了摇头,他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很多忍不住骇然后退的围观者之中,甚至有很多是长陵的修行者。
这些修行者似乎忘记了,修行者原本就不是用来比剑,而是用来杀人的。
他看着王惊梦,认真道:“你是来找我比剑,还是来杀我的?”
王惊梦道:“有区别么?”
俞膳微微挑眉,他顿时觉得王惊梦和绝大多数长陵的这些年轻修行者不同,他便点了点头,道:“自然有区别,若你只是想找我比剑,杀我的另有其人,我自然也纯粹按照和你比剑的手段,但若是你直接要杀我,那我自然也是用和杀人者相斗的方式,不择任何手段和你战斗。”
王惊梦看了他一眼,道:“我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