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遥远的银河系深处,银河共和国里动荡不安……”说故事最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氛围,只要气氛烘托得到位再烂的故事也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梁葆光压低了声音用布鲁斯·维恩老爷一样的沙哑嗓音念起了开场白。
krystal竖起左掌用右手盖在上面,做了个国际通用的暂停手势,“打住,虽然我是个九零后,却也看过星球大战系列的。”
梁葆光没理会krystal,继续将他的故事说了下去,“在一颗美丽的蔚蓝星球上,有个叫jimmy lee(吉米·李)的大男孩,他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生活无忧无虑,但可惜他比同龄人早熟许多一直交不到朋友。直到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跟他的父亲到安克雷奇避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两岁的西班牙裔女孩elena。”
“看样子这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krystal只是听了个开头,就已经差不多能想到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了,没有朋友的富家男孩遇上小城镇里热情似火的西班牙裔少女,这几乎是好莱坞青春文艺片的标准开局。
“是啊,他们只是在一起一个月就打的一片火热,jimmy甚至想过带elena一起去波士顿生活。”梁葆光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淡去,露出了追忆的神色,常年戴着的张面具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被他摘下了,再也不见了那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讨厌表情,“可惜浪漫的爱情故事并不总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就在elena几乎要下定决心跟jimmy私定终身的时候,病魔忽然缠上了她。”
krystal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安克雷奇是阿拉斯加最大的城市,却依然只是个三十万人口都没有的小地方,最好的医院不过也就那么一回事罢了。elena的家境并不很好,被阿拉斯加原住民医疗中心(alaska regional medical center)诊断为自体免疫性疾病后家人咬牙给她做了放疗,可惜放疗不但没有治好她的病,反成了她的催命符。”梁葆光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似乎正说着跟他毫不相关的事,但眼底的那抹悲伤却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短短一周之后她便死了,死于全身感染引起的多器官衰竭。”
“oppa……”krystal从没想过,原来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还有点自私自大讨人嫌的梁葆光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面前,那种感受她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却能够想想得出来有多痛苦。
“你知道最滑稽可笑的是什么吗,其实elena并没有患上自体免疫性疾病,她得的是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因为她开罐头的时候划伤了手!”梁葆光闭上了眼睛,那双温柔的笑眼似乎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拿着杯子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红霉素、庆大霉素或者万古霉素什么都好,只要给她来一针,仅仅一针!她就不用死了。”
“可她终究还是死了,死于一个庸医错误的诊断。从那之后,我就……我是说jimmy,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阿拉斯加,再也没有吃过三文鱼罐头。”如果不是被误诊为自体免疫性疾病,elena就不会去做毫无必要的放疗,如果不是做了放疗她的免疫系统也不会被摧毁,哪怕金黄色葡萄球菌再厉害也不会那么快就要了她的命,总有机会能找到正确的病因将她救回来,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种果实叫“如果”的。
前一阵子krystal跟着姐姐jessica去见朋友,喝茶聊天时听旁人聊起梁葆光在医院里的表现,说他眼高于顶自大张狂,有事没事就对别的医生冷嘲热讽,人家出了一丁点儿失误就紧抓着不放,总是纲上线。她本以为这是他性格尖酸刻薄,以羞辱他人为乐的缘故,还因此有些不喜,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他的性格有问题,而是曾经的那段经历太过痛彻心扉。前女朋友就是死于医生的误诊,也不怪他对犯了错的医生那么无法容忍了。
“oppa,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总是要向前看的。”krystal忽然发现她很不会安慰人,如果是她的姐姐在这儿,总能说出许多简单却深刻的话来,而她只能笨嘴笨舌地表达着关心。
“是啊,人总要学会在遗忘中活下去。”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里的少年成神了,而另一个少年则成了医生,“jimmy后来再也没再课上睡觉或是看小说了,以首席的成绩考入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护理学院,后来进入了佩雷尔曼学院拿了硕士,再后来进了哈佛的医学院拿了博士。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并不是奢望能通过医学手段让死人复生,只是不想他身上的悲剧再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oppa,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整个世界都认可你在诊断上的实力。”krystal并不知道梁葆光的脑子有多好用,她只知道哪怕再聪明的人想要在他这个年纪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都不容易,不由得脑补出他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皱着眉咬着唇翻动一本本大部头的医学典籍的画面,忍不住心疼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没有人已经足够好了。”梁葆光甩开krystal的手,从座椅上霍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杯子都被他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店里的客人都惊讶地对他行注目礼,而他却似无所觉地捏紧了拳头,“即便是我也做不到永远不犯错,即便是我也会遇到束手无策的病例,那种无力感,就像是一次次重复一场异常真实的噩梦。我知道,这场噩梦会一直伴随着我,永远不会醒来。”
krystal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站起来抱住了梁葆光,不断拍着他的背,“每个人的能力都有极限,别什么压力都往自己的肩膀上抗。”
“你见过患者家属在听到自己的至亲无可救治的通知后绝望的眼神吗,我见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