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哐当而落地,底下的人都震了一震。
皇帝发怒,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未央收起那一副惹人怜惜的柔弱表情,不慌不忙拱手:“陛下息怒,我们只为大将军而来,只想医治好大将军,这也是陛下所求,请陛下让我们见大将军,医治好了大将军,一切全凭陛下处置。”
夏宇枫阴测测冷笑道:“医治大将军?尔等居心不良,朕,岂容你们接近大将军,来人,将此二人带到中宫,严加看守,朕明日要亲自审问!”
“未央!”
未央突然一头摔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入耳的只有一声焦急的尖叫,那是兰甜慌乱惊呼的尖叫。
唯一眼角余光瞥到白色的涟影快速闪到身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说的什么她逐渐听不清,那重重一砸让她额头微疼,可敌不过汹涌袭来的黑暗。
“未央,你醒醒……”
兰甜着急地摇着她,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她只能一遍遍呼唤她。
“未央?”
半截银针从手里滑落,听不到任何声响,无声无息,大殿里回荡的只有兰甜声嘶力竭的呼唤,声声震在心口。
这一声声“未央”,让他很是耳熟。
火场上突然出现的白衣女人,也是这般焦急,口口声声喊着“未央”,并把九月带走。
三军杀进皇宫那晚,依稀记得,龙珏也喊她“未央”!
“南宫央,南宫,未央……”
难怪他会觉得有几分熟悉,莫不是,她没死?
可是,眼前这张陌生的小脸……
易容丹!夏宇枫突然想到有那么一种药,服下可以暂时让人改变容貌。
“阿九……”
皇帝猛地站起来,起劲太猛,差点又摔回去,脸色煞白,纠结,震惊,惊喜,表情异常复杂。
若是九月,那所有疑惑都解开了。
那半截银针,果然是玉姬的,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一年前,夺回苍城前夕,他受暗器所伤,那时候虽然看不清伤他之人是谁,可是见到玉姬之后,他心底便有了三分底,后来了解到,玉姬的独门暗器亦是银针时,他便更加肯定了。
那时候,是九月为他解的毒,那银针,自然也会落在她手里,竟不想那时候她便留下了这针,难道说,那时候,她对玉姬?
夏宇枫狠狠甩头,不敢相信自己所揣测的。
这针,如今再次淬毒,用在淑妃身上,莫非是在暗示他,她回来替玉姬讨个公道?
阿九,她,恨他?
难怪要用易容丹,她是不愿与他相认,更不愿他知道她还活着。
夏宇枫冷笑,既然还活着,还出现在他眼前,那便是天意了。
“阿九,阿九。”
夏宇枫一靠近,兰甜立刻将人护住,气愤瞪着走近的人。
“她是九月?”
兰甜当即否认:“她不是。”
他靠近,兰甜更加抱紧了未央,这让他更加确定了。
“别碰她,放手,放开她……”
他不顾阻拦,从兰甜手里一把夺过昏过去的人,一把横抱起匆匆走出大殿,兰甜飞身阻拦,被柳云和几名侍卫纠缠住。
夏宇枫把人带到中宫,唤了太医不行又召集了几位游医过来,终是有一位中年游医识得易容丹的解法。
“回陛下,这易容丹小人曾听说过,乃神医紫陌公子最先配制出来,以蛊虫为引,须得功力强大的人运功施法,方可奏效,若要解蛊,亦是要一位功力深厚的人一直运功护住心脉,否则恶蛊反噬。”
夏宇枫皱眉:“若是不小心反噬呢?”
“那易容之人必会被体内蛊虫啃噬心脉而亡。”
见皇帝沉默,脸色甚是难看,那游医复道:“若要逼出易容蛊,还需得一碗竹叶青。”
皇帝点点头,让人带游医领进内室,那游医便是昨日出口讽刺未央之人,本来进皇帝御寝已是够惊讶的了,待一见到躺在皇帝御榻上的人,更加瞠目结舌。
据说,中宫除了皇后谁也没有资格进入,更别说躺在皇帝御榻上了,能躺在皇帝御床的上的人,必是皇帝重视之人。
游医开始后背发凉,早知道就会出口讽刺那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了,唉,这该死的爆脾气。
惊愣过后却也不敢出声询问一句,只能规规矩矩上去诊脉察视病情。
“如何?”
“回陛下,南宫姑娘的身体尚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身子有些虚。”
夏宇枫不悦道:“太医也是如是说身体无大碍,可人一直昏迷着,身体虚弱,也不至于昏迷了一天一夜不醒。”
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眼见她迟迟未醒,他坐如针毡。
“那只有一种可能,南宫姑娘受伤失血,元气大伤,蛊虫开始反噬!”
“什么!”
这一句,再次震到夏宇枫。
“难道,为了进宫报复我,你竟不惜以性命易容?”
抚摸着苍白小脸上的大手微微颤抖,心里一阵刺痛,在听得昏迷中她低语叫唤的名字时,他更是心如刀绞。
“陛下,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逼出蛊虫,解了易容之蛊,南宫姑娘方可醒来,但是南宫姑娘形势不妙,这施法护心之人必须功力深厚,比原来施法之人高深方可保险。”
为她护心易容之人,他知道定是殿外纠缠不休、几次欲闯进来的女子兰甜,此女功夫怪异,宫中恐怕找不出比她更厉害的人,那比她功力深厚之人,还有谁?
“来人,传召离天。”
半个时辰后,柳云将离天带进中宫。
依旧是一身火红的妖冶,桀骜不羁,浑身是抑制不住的邪气,见了皇帝不行礼,就这么随意站着,对着夏宇枫阴笑。
夏宇枫细细打量一眼,沉声道:“若你救她,朕便放你走,冰棺里的人,你也可以带走,朕会撤掉机关。”
“你说的话,可作数?”
“玉姬已死,你对我而言已没有利用的价值,与其把关你在朕的身边,不如放你走,只要你答应朕,此后再不踏入景夏半步。”
“好,你把她的遗体给我,我此后不再踏入景夏。”
所说的遗体,便是花贵妃,那日夏宇承趁乱将其抱出宫,在玉冰山的冰洞里冻结起来,以保其身躯不腐灭,后被夏宇枫发现踪迹,为收服离天便夺了回来,将她置于皇宫地库,布下机关。
离天曾几次三番盗其遗体未果,只得听命于他,与他联手诛杀玉姬,为他暗中诛杀忠于国相和大将军龙珏麾下之臣,不过两个月时间,国相和大将军羽翼逐渐凋零,皇帝再提拨他精心培养的人,以巩固自己大权。
如今,他大权在握,确实用不着离天了。
夏宇枫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身边养一头老虎,他知道离天的野心,更知道他不会永远屈服与他,终有一日,这伏地虎会把爪子伸向他。
与其留着一个潜在威胁,不如放他出去,让他去天辰或者南齐找麻烦,岂不是更好?
不再踏入景夏?
夏宇枫可不会信这话,放他,不过卖他巫王一个面子罢了。
未央只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回苍城,那个初见玉姬的地方,他依旧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站在风烟缭绕的悬崖边,临风而立,衣袂翻飞,墨发飘扬,回眸一笑,笑容依旧带几分邪佞几分高雅,极为魅惑。
她喊他,他对她笑,眼底尽是宠溺。
可下一刻,她却看到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二人相视而笑,含情脉脉。
她满心诧异,上去拉住他,他却好奇地问:“姑娘,你是谁?”
“玉姬……”
“我不叫玉姬。”
他笑了,笑得阴测测,周身被一团黑气笼罩,她看到他瞬间变得阴鹜,杀气腾腾地掐着她脖子,将她从悬崖上抛下去,然后耳边回荡的都是那一句“姑娘,你是谁”,还有一个女人刺耳的奸笑声,极为阴森恐怖。
“玉姬!”
未央惊醒,发觉后背惊出薄薄细汗,有点粘。
那要命的悬崖,还是一年前玉姬将她丢下去的地方,那种窒息的感觉,真实得好像再次经历一样。
那尖锐刺耳的女人笑声,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张狂恶毒,可惜看不清她的脸。
舒了一口气,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一转头,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躯,挡住窗外折射进来阳光,温和的感觉,尤为熟悉。
“醒了,饿不饿,难不难受?”
温暖的大手摸过额头,拨开凌乱的发丝,他笑意甚浓,宠溺地看着他,眼里尽是爱恋和疼惜。
她避开他的手爬起来,身子往后缩逃开他的魔爪。
从他身后的镜子,可以看到自己的本来的容颜,美丽,苍白,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弱。
一惊,双手覆上脸颊,真的是自己本来的面目。
再看左臂,受伤的地方早已包扎完好。
“师……师兄……”
他依旧温文如玉,斯文有礼,笑容温暖,但她却觉得害怕,他慢慢靠近,她不住地往后缩,直到退无可退。
夏宇枫坐在身边,伸手摸过她的小脑瓜,轻声道:“阿九,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告诉师兄,你可知师兄甚是想你呢。”
“你看,又瘦了许多,每一次见你,都是瘦了好几圈,一年前还圆润的小脸,现在下巴都尖了。”
她咬唇不语,定定地看他笑看抚摸她的脸颊,他复道:“怎么,离得这么远,是不是害怕师兄?”
“是师兄解了易容蛊?”
“嗯,可费了好大劲,你易容蛊反噬,师兄担心了三天三夜,可算是度过一劫了,见到你苏醒,总算松了一口气。”
“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你昏在大殿,那姑娘急坏了,唤你未央,再加上你下毒的半截暗器,是玉姬当初暗算我的那根银针,你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息和感觉,让我觉得熟悉,你我相识多年,即使换了一张脸,我能感觉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