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冰颜醒来过后,入门这么多年第一次面临师兄的怒火,真正朝着她发火。
“我和你四师兄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勉强,保护自己为先?”宫修瑾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冲上来揍她一顿。
少女靠坐在床上,眼中还残留着没睡醒的水光,木这脸,在两位师兄质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说过。
月寒意接着道:“我也说过不要管他们。”
那点薄弱的血缘亲情不值得小师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放在平时,他们哪里敢凶她,这是全因吓得不轻,要是晚回来一会儿,说不定小师妹就毁了。这样的假如至今让他们心有余悸,于是就更气了。
云冰颜平时强势,这时候她理亏,只能闷着,只是因为晋级带来的不可预见的损伤让她格外乏力,才坐起来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捂着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喋喋不休的宫修瑾顿时住了嘴,端在床边小几上的水,试了试温度又给添了点热的,递了过去。
“这次先放过你,看我不告诉师父和二师兄,等他们一起来收拾你,对了,还有老大。”
听到最后两个字,云冰颜反射性的说了不要。她慢慢躺回床上,被子拉在下巴处,还执着地看着四师兄,“不要告诉他。”
现在知道怕了?宫修瑾真是气得心肝子都疼,他们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废话,结果某人留下的话倒是跟圣旨似的。
见她强撑着不睡,生怕一眨眼他们就告状的样子,脸色还有些不正常,气息也不怎么平稳,看得两个师兄又气又心疼。
月寒意不得不嗯了一声,表示答应了。
少女这才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两人轻轻走了出去,红鱼和空无境都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感觉到主子的心情,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艹,小冰颜在眼皮子地下出事儿,真是够窝囊的。”宫修瑾锤了石桌一拳,搓了搓脸,问道:“真不跟老大说?”
“你想死?”月寒意睨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那个人的眼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他说?
怎么跟晴空长夜交代暂且放到一边,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把治疗小冰颜的东西一件一件找齐。
“十色泉好说,跟精灵王说一声他就送过来了,那个千年份雪沙你们森因境内好像就有。”
“这个自会有人送上门来。”月寒意说着抬了下手,轻微的空气震动传来,只见几道带着翠玉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半跪着。
“去给董别书下沉淤之毒,然后盯着峰宵谷的动静。”
宫修瑾明白了,看来那个什么千年份雪沙就在峰宵谷中,这样想着他忽然呵的笑了,“老四,是不是做得太不近人情了?”
月寒意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他们这一门,除了最小的那个,一门的‘人情’都已经所剩无几,还都吝啬地舍不得给出去。
“那个峰宵谷主似乎不怎么好对付?”
然而月寒意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开始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
森音皇室有小师妹说收算是保住了,怨灵大概也已经被顺手消灭掉,那么接下来,被他借着红鱼的手狠狠削了一顿的太子以及忠义侯会怎么做呢?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晚间,大概是森延帝和太子苏醒过来的点儿,宫中的圣旨来了,要宣清玉郡君入宫。
来宣旨的竟然是大总管和镇北将军两个,这两位的神情非常复杂,硬着头皮,不敢和月寒意对视。见无人来接旨,甚至无人跪拜,也不敢发火。
“敢问四殿下,不知清玉郡君她现在在何处?”
问这话的是久经‘锻炼’脸皮极厚的大总管,微胖的老头子额角冒汗。
“啧啧,我看二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家小师妹下午时分明晕了过去,这才两个时辰呢,不记得了?”
宫修瑾的嘲讽让两人迅速涨红了脸——如果不是之前还在偏殿信誓旦旦地保证陛下不会找麻烦,他们现在也不会因为食言而肥而难堪。
陛下若是要感谢清玉郡君,大可一顿赏赐命他们带来,宣进宫去……想到御医告诉他们的结果,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小师妹现在正在修养,本殿正好有事,就陪二位一道回宫吧。”
月寒意口中的有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苗头!
“这……四殿下,陛下让我等一定要将清玉郡君带……”
说到一半,大总管蓦地卡壳,背上一股凉意瞬间蹿起来:院子里一个青年坐在石桌旁,撑着额头似笑非笑;另一个黑衣青年则是伫立面前两米处。
两人不约而同地凝视着他们,无怒无恨,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两具蝼蚁的尸体。
再纠缠下去会死的!
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大总管两人的实力都在两个青年之上,但他们止不住的害怕,王府中的吹过的风好像都成了刀剑一般锐利。
“那就这样。”
月寒意率先往外走去,身后宫修瑾忽然说道:
“老四,咱们的小师妹可只有我们能欺负。”
黑衣青年走到门口顿了一下,“知道。”
除了他们,别人动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可饶恕!
镇北大将军和大总管离开了王府,发现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并没有离去,相反,随着越来越皇宫,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就像是风暴将至的压抑沉闷,就等爆发的那一刻。
“人呢?!那个云冰颜怎么还没有来?!”
有技艺高超的空间魔法使在,修复一座宫殿显得轻而易举,就是细节处的摆设雕琢怕是花了不少时间。
月寒意走到焕然一新的寝殿门口时,一个玉碗倏然砸落在脚前,汤药泼洒一地,泛着浓烈的苦涩气息。
“赶紧派人去催!一定要把云冰颜给朕找来!”
皇后被服侍着坐在他旁边的美人榻上,双脚不自然的耷拉着,跟着哭诉道:“陛下,一定要向那个女人问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相比较之下,太子似乎还算幸运,至少能站能走,还能面色无常的说话,“父皇母后息怒,我想四弟一定会为了母后和父皇秉公处理的。”也能抓住任何机会抹黑对手。
在御医战战兢兢的目光中,还有宫婢太监隐忍惶恐的注目下,月寒意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皇帝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后,就伸着脖子看他后面,质问道:“云冰颜呢,朕不是发了圣旨,怎么没带她过来?”
“她受伤了。”
月寒意观察着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诧异,问道:
“受什么伤?”
“因为给父皇解除傀儡术,那可是九阶黑魔法。”
森延帝脸上明显出现了名为心有余悸的神情,坐起来一把将跪在身边伺候药水的婢女推开,口气有些急,“死了没?”
“尚无性命之忧。”
三人都松了口气,森延帝重新靠在床上,不自然的扭动着右肩,脸上一阵坎南,语气不怎么好,“那就赶紧让她过来,朕有事要问她。”
“问什么?”
这三个字从月寒意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这位本就冷漠的四殿下此时格外的怪异,在奢华的寝宫中站得笔直,呈俯视的姿态。
太子瞥了眼森延帝的脸色,皱着眉头对青年说道:“四弟,父皇母后在此,你进来怎么不先问安?”
对呀!森延帝才反应过来,深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翻了个身,用左手把茶杯端起来砸过去,“逆子!你这是什么口气,敢对朕这样说话!”
皇后看着他那张脸,不由得想到碧月贵妃还有今日来饱受其折磨的怨灵,冷哼一声,尖着嗓子说道:
“陛下啊,别说是这大逆不道的态度,臣妾记得四皇子应该还在禁足吧?就这么跑出来袒护云冰颜,我看呐,这性格倒是跟碧月贵妃学了个十成十。”
如今碧月贵妃几个字就是宫中的禁忌,就是森延帝心头的一根刺!登时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瞪着青年口喊着逆子。
“给朕跪下!”
然而月寒意丝毫不为所动,冰冷的眸子扫过被簇拥的几个人,说道:
“右臂坏死,双腿瘫痪,还有无法人道。”一一将几人的病症都看完之后,在惊骇的目光中,他慢慢走上前去,施舍般垂下眸子,“她能救你们避免成为西方大陆黑魔法师的傀儡,却治不了你们的绝症。”
“不可能!”皇后尖叫起来,像是绝不舍弃这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明明就是你指使她故意在解除黑魔法的时候加害我们!”
不论现实如何,人总喜欢将自己置于有利的位置,就好比此时,森延帝就绝不忏悔自己偏信黑魔法师而险些被做成傀儡的事情,而是选择相信云冰颜力有不足置他于不利。
皇后的话给了他‘启示’,当即幡然大悟,猛地掀开被子走下床,指着青年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是你!是你指使那个女人这样做的!”
太荒唐了,饶是忠心耿耿的镇北将军和大总管都不忍直视这场闹剧,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为何能言之凿凿的说出来?
更令他们不寒而栗的是月寒意。
“是我做得不够彻底。”
气疯了的皇帝只当他是在承认自己此次‘作为’,然而作为旁观者的镇北将军却凭着直觉感知到了不妙。
联想到在王府感应到、此时还不曾消散的危险感;对四殿下随意抗旨出入王府而选择视而不见的禁军统领;被派往各边关驻军巡逻的钦差……刹那间,遍体生寒!
“四殿下!”
众人全都看着当庭跪拜恳求的镇北大将军,有些懵,像是在看一个发疯的人。
“请念在我森音万千百姓生灵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大总管并不如他看得那么透彻,但是今天到底一同经过那等变故,也隐隐能感觉到一些潜藏在表面之下的暗涌,跟着跪下。
“四殿下若是要怪就怪小人吧,是我和大将军跪请清玉郡君出手相救的,那时她扮成红老板的管事进来,本就打算为驱邪护法,哪知那黑魔法师狼子野心将我们支开,若非清玉郡君发现的早,如今森音怕是……四殿下要怪就怪我们吧!”
森延帝怒了,他哪里听不出来大总管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变相的劝他服个软,难道是在指摘他不分青红皂白吗?当即骂道:
“杨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于朕,来人!把他们给朕拿下!”
这番天子一怒,宫婢们都吓得跪贴在地上,生怕被殃及池鱼。
然而不管森延帝怎么咆哮,却没有一个禁军应声进来。
“来人!来人——来……人……”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冷漠的青年,白了脸,那不是因为病症,而是自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皇后尚且不知,捏着手绢儿指着月寒意骂道:“你对禁军……啊!”
话没说完,忽然被皇帝反手一掌甩在脸上,跟着跌倒在地,被仆人们娘娘娘娘的喊着扶住,她呆愣地摸着脸,委屈得眼泪连连,“陛……陛下?”
“给朕闭嘴!”
如果目光能用怒火来置换,月寒意现在恐怕已经被森延帝烧死,还得挫骨扬灰,“好,好,好,朕的好儿子。”
他再看了眼面如死灰向青年跪着的镇北将军,心下一阵惶恐,闭了闭眼睛,睁开时,他还是那个金贵的森延帝。
“你待如何?”
这时,一阵铠甲兵器的叮当声从外面传来,禁军来了。
森延帝脸上的喜色还没有摆好,就被他们接下来的动作给弄得浑身无力——两个禁军端了把椅子放在月寒意身后。
青年慢慢坐下了,近乎用欣赏的姿态看着那三人面上的神色变换,等将众人的恐惧心理都提到最高处,他才开口:
“昭告天下,废太子,另立储君。”
众人身躯一震,都被这一锤打蒙了,他们不懂,明明不久前还在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三人服侍,怎么转眼间就变天了。
可想而知,这道圣旨放出去的时候该是多么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