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腿疼了一夜,到天快亮了,她才合眼睡了一会儿。
燕北羽早早出门让人准备了马车,里面铺了厚厚的毯子,暖炉也特地让人备了好几个,到天光大亮了才回房去把人叫醒。
“起来用点东西,一会路上了再睡。旆”
他也不忍心这个时候叫醒她,可是云州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让她久留之地,早些回江都,那边暖和些,她也省得少受这些罪窠。
谢诩凰揉了揉眼睛,强打着精神起来用了早膳,才由着燕北羽给抱出了驿馆上了马车,贺英带着人将备好的暖炉放到了马车里。
龙靖澜出来,撩起车帘看了看,“腿上还是没好?”
“好多了。”谢诩笑了笑,道,“龙靖澜上来,咱们一起走。”
龙靖澜瞥了一眼边上还在跟人交待事儿的燕北羽,道,“我才不坐里面碍某人的眼。”
说罢,放下车帘,自己挑了马匹。
不一会儿,燕北羽也上了马车,将几个暖炉都放到了她脚边,“有没有暖和些?”
“嗯。”她抿唇而笑,点了点头。
其实,她哪有这么娇弱金贵,这男人真是大惊小怪的。
他将车帘都合得严实了,将放在一旁的斗蓬盖在她的身上,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方才吩咐外面的人起程。
谢诩凰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阖上眼睛睡觉,燕北羽低头瞧了一眼,伸手拿起放在边的折子和公主看着,这都是回江都要解决的事儿,他得趁着这一路回去尽快想出对策来。
她一夜没睡,几个暖炉烘在脚边,腿上倒没有那么疼了,一直睡到了正午停下午膳的时辰,因为要忙着赶路,都在路上的一处小镇子简单用了些,一行人继续上路了。
谢诩凰一夜没睡好,又从下午一觉睡到天黑,马车进了柳州,燕北羽才把她叫醒。
马车停在柳州的驿馆外,燕北羽拿斗蓬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才抱下马车,贺英已经早一步过来让人把房内生了火盆,一进门便暖融融的。
谢诩凰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冲着给她倒茶的男人道,“我腿没那么疼了,能不能下来走一会儿。”
燕北羽将茶杯递给她,冷着脸道,“不行。”
一想到她前两天脚一沾地都站不稳的样子,他果断拒绝了。
“不活动,血脉不畅通,怎么能好得快。”谢诩凰抱怨道。
“你少给诓我,没好之前就安份点儿,年纪轻轻地落这些毛病,现在再不好生养着,以后老了你就等着残废吧。”燕北羽站在火盆边取闹,瞪了她一眼道。
她就是以前什么事自己都不上心,身体才落得这么多毛病,一个女儿家非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似的,什么都咬牙扛着。
“敢情以后我老了真残废了,你就得把我扫地出门了吧。”谢诩凰挑眉哼道。
燕北羽笑,伸手拉着她还长着冻疮的手,道,“你怕什么,我还怕到时候我抱不动你,背不动你了,你嫌弃我呢。”
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是个贪心的人,没有见到她的时候想要见到她了,见到了她了又想她喜欢自己,她喜欢自己了又想要她的一辈子……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这辈子非他不可,但他知道,除了她,他再无法喜欢上别的人,也永远无法放下关于她的一切。
他紧张又小心地呵护着这份期盼已久的心意,唯恐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让她从他身边再次离开。
谢诩凰抿唇失笑,哼道,“兴许真的会呢。”
两人正说笑着,贺英在外面敲了敲门,“少主,晚膳好了。”
燕北羽过去开了门,让人她的药和晚膳送了进来,谢诩凰扫一眼便垮下脸来,又是一桌子的荤菜。
她是瘦了些,可也不能这么喂吧。
燕北羽将药吹凉了些送到她手上,“先把药喝了。”
她喝了药,漱了口,坐在桌边全然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坐在对面的男人却很快给她盛好了饭,把她面前的碟子堆得满满的。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谢诩凰低头扒着米饭,也不愿再去吃那些油腻腻的肉。
“不合胃口?”燕北羽见她一口不动,问道。
“天天这么吃,谁吃得下去。”谢诩凰没好气地抱怨道。
燕北羽微微皱了皱眉,她对吃的一向挑剔,自己想着多吃些荤菜,能快点胖起来些,她却根本没有配合的意思
“今天吃了,明天就换。”
谢诩凰叹了叹气,现在也不好让人把这一桌子扔了给她重故,于是认命地对付着盘子里堆了一堆的鸡肉鱼肉,稍微有些饱了便不想再动了。
燕北羽哪肯这么轻易放过她,连哄带骗,威胁利诱,硬是又让她吃了不少。
刚用完晚膳,又送来了给她泡脚的药汤,她瞅着蹲在脚边忙碌着给她按脚底穴位的人,道,“其实,你不用做这些。”
“我不用做,你还想谁来?”燕北羽头也未抬,说道,“若是我早找到你了,兴许这些年你也不必一个人受这么多苦。”
她从来没跟她说过苦,也甚少提及那些年在北齐是怎么过的,但他知道一定过得不好。
他并不想她变得这么坚强,他更希望她还是当年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没有别的人再宠着她,便由他宠着她。
“现在也不晚。”她由衷而笑,说道,“过了这么多年,谢谢你还来找我。”
“要是我没有找到你,你打算怎么办?”燕北羽随口问道。
谢诩凰抿唇想了想,道,“不知道,这些年只一心想着报仇的事,这些事做完就没什么要做的事了,也许会去很远的地方,也许会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毒发过世……”
她想过很多种自己的结局,却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他在一起。
燕北羽听得阵阵后怕,这些绝对不是她唬人的话,否则在大理寺她也不会险些自尽。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不是你问的。”谢诩凰道。
“我不会再问了,你也不许再说了。”
这些年战场上再出生入死,也不曾害怕紧张,这会儿竟被她几句话吓得心惊肉跳的。
燕北羽给她擦干净了脚上的水,穿上鞋袜,让人进来将东西收拾了干净,朝坐在榻上的人伸手。
“干嘛?”谢诩凰挑眉。
“不是说要起来走走。”燕北羽扶着站起身,道,“外面太冷,就在屋里走走就行了。”
“在屋里走,我有病啊。”谢诩凰没好气地哼道。
她是天天窝在屋里闷得慌,想出去透透去,他让这屋里走?
燕北羽耐着性子扶着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瞧见她皱了皱眉头,想来是脚上又开始疼了,才扶了她到床边坐下。
“不早了,睡吧。”
谢诩凰脱了外袍钻进被子里,可白天在马车睡了一天,这会脚上又阵阵地难受,哪里睡得着。
燕北羽脱了外袍,站在床边问道,“睡不着?”
“有点。”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帐子上的花纹。
“等着。”燕北羽到外室,找到了贺英放过来的箱子,从里翻了件东西才回到床边。
谢诩凰伸着脖子瞧他过来,好奇道,“什么东西?”
“前几日在云州的总兵府寻到的,你玩玩。”燕北羽说着,将拿过来的九连环给了她。
他坐在床上看着路上未看完的公文,她则靠边他身上低着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大约专心着手上的事儿,一时竟忘了腿上的疼。
燕北羽瞥了一眼玩得起劲的人,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儿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诩凰把九连环解出来了,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解完了。”
燕北羽放下手里的东西,瞧了瞧她解出来的东西,侧头在她额头亲吻,“果然难不住你。”
“你试试?”谢诩凰挑眉道。
燕北羽瞅眼眼中的挑衅之意,伸手将东西拿了过去,细细端详了一阵之后才开始动手,将她解开的九连环还原成最开始的样子,然后又给解开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谢诩凰无趣地撇了撇嘴,哼道,“你就故意显摆,显示你比我聪明是不是?”
“你比我聪明。”燕北羽笑语道。
她低着头继续摆弄着玩,腿疼得厉害了,便不安地动了动。
燕北羽将堆在被子上的东西收起,搁到了床边的小几上,“疼得厉害了?”
她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北方的冬天真是害死人。
燕北羽将外衫给她披着,起身绕到床尾,手伸到被子里给她揉着疼得地方,力道正好,倒真的缓解了几分。
谢诩凰抿唇瞅着眉目英朗的男人,她好似越来越贪恋着这样被他处处照顾着的感觉,以前并未觉得自己有这般娇气,疼了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如今,这一点点疼倒忍不住了。
“看我做什么?”燕北羽抬头望了一眼,笑问道。
谢诩凰沉默了一阵,莫名其妙地问道,“燕北羽,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燕北羽有些讶然道。
他不会一直这么喜欢她,他只会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着迷得不可自拔。
“你现在这么喜欢我,将来有一天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怕我会难过,很难过。”她坦白地着自己心中的忐忑。
有些东西不拥有的时候,并不会心痛难过。
可一旦拥有了,却又失去了,那才会让人痛彻心扉。
燕北羽闻言微震,随即眼中漾起深深的笑,“傻气,哪会有那一天。”
其实,都是一样的心情,他们都怕有一天会失去彼此,失去这份温暖和幸福。
这口是心非的女人,还是愿意跟他分享心里话的。
“我好多了,你也睡吧。”谢诩凰缩了缩脚,说道。
“真好多了?”燕北羽有些不信。
“真的,只要没着凉,就会好很多。”她笑语道。
云州的战事他也忙得多日未曾合眼,她一回来了又要照顾她,又要安顿云州和柳州的事,白天一路在马车上也都在忙着看折子和公文,回去只怕还有一堆事情的事要处理,哪能一直被她的事儿绊着。
燕北羽将两个暖炉放到她脚下的被子里,方才在她上躺下,习惯性地将人揽在自己里怀里,方才合上眼入睡,但又担心她会再疼得睡不着,故而也睡得极为轻浅。
谢诩凰窝在她怀里,虽然腿上还是有些难受,但还是忍着一夜也没有动弹。
大约也确实是累坏了,燕北羽一觉睡到了天明,睁开眼低头看着还睡着的人,目光落在她下唇可疑的牙印皱起了眉头,不止有牙印,都有些破皮了。
他气得咬了咬牙,这死女人肯定又自己忍了一晚上,就是没有再叫他起来,想这会儿教训她,又不忍这个时候打扰她睡觉,只得暗自忍了下去。
一路回江都走走停停,费了好些时日,大约南方要暖和些,她腿疾也渐渐好转了些,虽然还不能走太多路,但也可以下地自己走了。
只是,燕北羽一回了江都,将她送她了漪园交待了人好生照顾,便出门去了,一直忙到半夜了才回来。”
谢诩凰听到开门的声音,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吵醒你了?”燕北羽有些懊恼地道。
“有很多事要忙吗?”谢诩凰询问道。
“走了好一段日子了,是压了不少事儿要处理。”燕北羽如实说道,
而且,已到年关了,不知道大燕会不会趁过年的时候偷袭,他得设法做一手准备,以免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吗?”谢诩凰道。
燕北羽喝了口水,到了床边准备就寝,“你只要安心留在漪园养伤,让我少些担心就够了。”
谢诩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要求,这个人也不会让她去插手,便也不再问了。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燕北羽早就自己不在床上了。
龙靖澜也带着缇骑卫帮燕北羽去各城巡防去了,她一个人在园子里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是上阳郡主?”一道声音在园子里响起。
谢诩凰抬眼望着站在廊下,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你是……”
“我是羽儿的义父,庞宁。”
“我早就不是什么上阳郡主了,前辈还是叫我本名吧。”谢诩凰礼貌性地站起了身。
庞宁从走廊过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直言道,“上阳郡主,江都不适合你,羽儿也不适合你,这个地方,我想你还是不要久留。”
谢诩凰在本尊他是长辈,但这一番话却着实说得她不高兴了。
“适不适合是我跟她的事,他现在要我留下,谁想要我走,我也不会走,若有朝一日他要我走,我也决计不会多留。”谢诩凰面目决然,问道,“只是前辈,你为可这般针对于我?”
她就奇了怪了,她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人,一见面便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
原就想着,会不会跟他义父不好相处,现在果然是应验了。
“因为你不可信。”庞宁道。
“不可信?”谢诩凰冷然失笑。
“先前你是效忠大燕的,再后来又去了北齐,帮着北齐对付大燕,如今又到了江都,谁知道将来你会不会又因为旁的人,再转过头来对付他了?”庞宁冷然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道。
“前辈那么不想我留在这里,那便直接向他说,他若要遵从你的意思要我走,我即刻就会走。”谢诩凰冷然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