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谢诩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紧张,他果然是知道的。
“其它的事,你不愿说,我也不想多问,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事而已,起码将来对方来找我报仇了,我也能早些提防捡一条命回来。”
当年是父亲带兵攻入皇城灭了大周,如今霍家就剩她一个了,那般亡国之恨对方岂会不再找上她舴。
曾经是她向别人报仇,以后不定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报仇对象,她也从来没有怕过,只是如今有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她却不得不为他打算了矬。
“只要我还在一天,没有人会害你。”燕北羽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就不想她涉险,才不让她插手其中,才让她远离江都,可是这一切,如今却又成为了对她的伤害。
“你我已再无瓜葛,以后我是生是死,也不劳你费心。”谢诩凰冷然道。
“或许,燕京那场错嫁的婚礼你并未放在心上。”燕北羽目光深深地望着面目冷然的人,字字情深,“你既嫁了我,这一辈子便生是我燕北羽的人,死是我燕北羽的鬼,我在,你在。”
谢诩凰坐下自己斟了杯茶,借以掩饰自己眼中难过,看到放在面前那一盘红豆糕,甜甜的香气让她瞬间鼻子一酸。
从前,他说如果他们吵架了,生气了,他会给她一盘亲手做的红豆糕,她吃了,他们就和好。
可是,如今这一切,便是他给她再多的红豆糕,也盖不去她心头的苦了。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想知道我要知道的。”她掩去眼底的苦涩,抬眸望着对面的人,等着他的答案。
“龙靖澜的事情,我会追查的,你不用操心。”燕北羽道。
又是这句搪塞她的话,谢诩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明明他就在自己眼前,却是那样陌生而遥远,仿佛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过了许久,她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你用完晚膳,我就走。”燕北羽固执地说道。
“我不想吃。”谢诩凰道。
燕北羽知道她的性子,她说要断绝来往,便是不会再接受他送来的任何东西,包括他送来的一顿饭。
她不吃,他便也坐在那里不走,两人无声的僵持着。
谢诩凰却始终没拿筷子也没有碰一下,坐了一会儿索性起身去了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完全当坐在屋里的人是空气一般。
燕北羽独自坐在床边,看着背对自己躺下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心里眼里全是你,绝情起来便是你在她眼前,她也不愿多看一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桌上的晚膳也渐渐冰凉得再没有一丝热气,坐在桌边的人一直不肯离去,床上闭目的人也始终不曾入眠。
这样无言的沉默,一直到了天明,贺英见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出来,才在门外提醒道,“少主,朝议的时辰要到了。”
燕北羽这才收回自己向床上的人注视了一夜的目光,起身出了门走了好一段道,“让罗兰准备早膳。”
他送来的东西,她是不愿吃的,可人也不能一直这么饿着。
“是。”贺英送他出了大门,便连忙去敲了罗兰的房门,叫她起来准备早膳。
谢诩凰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一睁开眼睛,便有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她起来,看着那人坐了一夜的地方,一时心痛难耐,便再是想让自己绝情,可是一旦动了心,又哪里那般容易就断情,更何况还有这个孩子。
罗兰草草洗漱了过来,看到一桌动也未动的膳食,便知她昨晚定是没有用晚膳,道,“谢师姐,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这些东西我拿下去了。”
谢诩凰点了点头,其实并没什么胃口,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不吃东西。
罗兰将东西收进了食盒里提出去放到了厨房,然后才出门去,冷冷扫了一眼在门口的贺英,“我出去买吃的,也不行?”
贺英一挥手,示意人放了行。
罗兰出了龙府到了早市去买了些做饭的米面蔬菜,买了城里酒楼里的热粥,正准备收拾东西往回走,挤在边上看似要买东西的一人低声朝她道,“罗姑娘,劳烦给谢大人带封信。”
罗兰看了看边上的人,“你谁啊?”
“别回头,后面有人看着。”对方低声提醒道。
罗兰咬了咬牙,知道是贺英让人跟着自己,于是装做整理东西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将信塞到了她买的东西里,说道,“是晏西晏大人让我来的。”
罗兰愣了愣,谢师姐前些日就让她设法送信去北齐,这会儿北齐的人竟然已经先过来了,她再想多问什么,对方已经混在人群中走开了。
她收拾了东西,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了龙府,将先买回来的热粥送去了谢诩凰的房里,“谢师姐,你先吃着,我再去做点其它的。”
外面其它卖的都较油腻,看她这两日不怎么爱吃,她也就没有再买。
“我帮你一起做。”谢诩凰道。
罗兰扭头看了看外面,确定周围没有人了,才取出带回来的信,说道,“方才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有人要我把这封信带给你,说是晏西让他送来的。”
谢诩凰搁下手中刚刚端起来的热粥,拆开信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说什么了?”罗兰问道。
“他叫我明天去万福寺,见面再说。”谢诩凰合上信说道。
难道,是解药的事情有了变故吗?
“可是,现在外面那么多人守着,我们怎么出去?”罗兰道。
贺英带着人守得严严实实的,恨不能苍蝇都不放进来一个,哪容得她们出去,便真是出去了,也是带着那一帮子人跟在她们后面。
“你忘了龙靖澜最喜欢在自家宅子干什么?”谢诩凰淡笑道。
罗兰这才想起来,她们昨天发现的密道,大师姐一向会给自己留后路,虽然一向少有敌手,但她住的地方总是会给自己留一条逃生的密道,一旦来犯的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对手,还能让自己捡条命。
这座府第,也一样被她挖了密道,昨日她们找东西才找出来。
“那我先去厨房了。”罗兰道。
“我吃完过去帮你。”谢诩凰道。
从怀孕之后,自己原本就饿得快,昨天晚膳又没吃,这会儿早就快头晕眼花了。
罗兰见她眼底全是血丝,道,“谢师姐你吃完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我做好了再过来叫你。”
谢诩凰想到肚子里的,这两日自己也确实没怎么休息好,于是道,“好吧。”
罗兰拿了买回来的米面蔬菜去了厨房,一想到屋里的人跟燕北羽现在的情形,不由头疼的叹了叹气,若是大师姐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让两人解开心结,现在她不在了,她们什么都做不好。
谢诩凰吃完了罗兰带回来的热粥,看了看放在边上的信,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也不知这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因着最近几日的朝会,加之各州的军事布防安排,燕北羽一直到夜里才过来。
“少主。”贺英上前行了礼,便准备给他开门。
燕北羽微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开门了,昨天他在那里坐了一夜,她怕也是一夜没睡好,自己再去对她而言只是打扰,只是不过来心里又空落落的。
“少主,真打算这么一直瞒着王妃吗?”贺英望着风中独立的人,低声问道。
那个人以为是欺骗隐瞒,可是在他们眼中,他却是事事以她为重的。
“有些事,她不知道,总是好的。”燕北羽望着夜色笼罩的江都,深深地叹息道。
夜,寂静而漫长。
他在府外萧然独立,却始终没有进门,又到天明时分才离去。
午后,谢诩凰在府里用过了午膳,按照约定的时辰从龙府里的密道悄然混了出去,绕过了人来人往的正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万福寺。
为了不让贺英等人发现,特意让罗兰留在了府里,以免外面有人进来发现了自己不在。
“谢大人。”她正在寺中徘徊,有人在她背后唤道。
谢诩凰闻声回头,“晏西呢?”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
还是换个地方再说。”对方说罢,走在了前方引路。
谢诩凰跟着到了一处,正在修缮的小殿,“不是说晏西让你来的,她人呢?”
“晏大人不方便过来,所以派了属下来见您。”对方说着,拱手朝她行了一礼。
“她要你来做什么?”谢诩凰打量了对方一眼,直言问道。
“晏大人说陛下从中作梗,解药怕是一时间难制好了,还得谢大人多等些时日了。”
谢诩凰咬了咬牙,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谢承颢一旦发现了端倪,势必会无所不用其极阻止晏九研制出解药。
解药原本就难以研制,再加上他从中破坏,只怕还得费上不知多久的时间。
“可有说还要多久?”
对方无奈摇了摇头,道,“这个还不知晓,晏九公子没说得多少时间了。”
谢诩凰无奈叹了叹气,想起之前想打听的事,将带来的信交给对方道,“你将这封信带回去交给晏西,请她尽快帮我查清信上的事。”
对方将信收了起来,道,“谢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此事务必不要让谢承颢知道。”谢诩凰郑重嘱咐道。
对方拱手回道,“是,谢大人也一切小心。”
说罢,先出了门离开。
谢诩凰随后才出去,看到寺中来往祈福的香客,心念一动也跟着到了送子观音殿,虔诚的上了香,双手合十诚心祈愿道:信女别无所求,只求腹中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无病无灾。
若是可以,也请保佑孩子的父亲此生能得偿所愿。
她无法再伴随他左右,但也真切希望,他此生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她祈完愿,去一旁取了福带到了寺中的菩提树下想寻了地方绑上,却突地见一行侍卫进了寺中,以为是贺英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不在龙府,连忙闪身躲到了树后。
不一会儿,进到寺里的人不是燕北羽也不是贺英,却是见莫玥抱着孩子带着几个侍从进了寺中,似是来请寺中师傅为孩子祈福的。
中原一向如此,讲究一点的人家,孩子过了满月就会请寺中高僧为孩子祈福。
寺门有侍卫守着,她不好贸然出去引人注意,于是便先站在了树后,等着外面折腾完了再与香客一道离去。
外面给孩子祈福的法会,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她寻了地方系好了福带,便准备等着对方一行人离开也回府去。
哪知,突然听到打斗之声,从树后探头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拨人,竟是朝莫玥一行人行刺,那孩子似是被惊吓着了,一直哭闹不停,寺中的香客也吓得四散逃开。
刺客身手非同一般,前来的侍卫已有好些都丧命,莫玥身边的侍从也因护卫她离开接连丧命,眼见情势越来越危急,听那孩子哭得实在可怜,想到自己那个早夭的女儿不由心头一软,于是取出身上的帕子蒙住了脸,拔剑从树后冲了出去,击退了刺向她们母子的刺客。
她是那么恨她的,恨她夺走了她心爱的男人,可此刻却又不得不出手救她们母子。
莫玥抱着孩子退了数步,看着突然出现的蒙面帮手越瞧越是眼熟,直到认出了她手中的雪影剑,那曾是那个人一直带在身边的,后来……他赠给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便是她眼前这一个。
“霍宛莛。”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被刺客围攻的人。
谢诩凰一剑横扫击退几人,这些刺客是冲着她身后的母子来的,根本不愿与她多交手,想尽了办法要去刺杀莫玥和那个孩子。
她也曾心念一转,自己就这样袖手旁观,也许这个女人和孩子就会死在这里,那么……
只是,她再心狠,却也无法狠下心去害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亦不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折了福。
于是,她咬了咬牙几步退到后面,一把抓住莫玥,“跟着我出去。”
方才已经有侍卫去报信了,想必漪园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只要把她们送出去了,便也就没有她的事了。
莫玥抱着孩子走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就是这个人的出现,那个人眼中……便再没有了她。
即便,已经有了这个孩子,他也都不愿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只要这个人还在一天,她这个南楚王后,永远都形同虚设。
她听到外面奔雷般而至的马蹄声,便知是漪园的侍卫来救驾了,看着发了狠一般围攻过来的侍卫,心下一横抱着孩子狠狠撞向了身前的人,让她撞向刺客刺来的利刃。
只要她死了,她才不用担心,何年何月,那个人会为了她,废掉她这南楚皇后。
谢诩凰不曾料到背后会遭到袭击,眼见肚子要撞上刺客的剑,慌乱之下剑锋一转挡开刺向自己腹部的一剑,却没能躲过另一边刺向手臂处的一剑,一咬牙将最近的两名刺客毙命。
莫玥眼见一击不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捡起脚边的兵刃朝着她后背刺了过去,谢诩凰是何等敏锐的人,一脚踢开身旁的刺客,反手一剑便刺向了偷袭自己的人。
直到身后传来莫玥惊恐欲绝的尖叫,她才回头看到,自己那一刺没有刺到偷袭的莫玥身上,却是刺中了她怀中抱着的孩子。
原本一直啼哭的孩子,瞬间便再没有一丝声音。
这残忍一幕,正好落在了匆匆赶来的燕北羽和庞宁等人眼中,侍卫伏诛了周围的刺客,莫玥惊恐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整个人不住的瑟瑟发抖。
“钰儿,钰儿……”她嘶哑而颤抖地唤着怀中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孩子。
燕北羽怔怔地望着握剑刺在孩子身上的蒙面女子,便是看不到她的脸,他又如何认不出是她,何况她手中的握着的,还是他赠给她的雪影剑。
她不是她在庞府吗?
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杀了这个孩子?
“皇后娘娘……”庞宁快步走近,伸手探了探,孩子已然没有了呼吸。
莫玥颤抖地伸手捂着孩子被剑刺中的地方,目眦欲裂地望向对面的人,凄厉地嘶叫道,“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
谢诩凰颓然拔出了剑,伸手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面巾,侧头望向几步之外的男人,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怒火,嘲弄地笑了笑。
想来,他也认定了,她嫉恨之下杀了他们的孩子。
早知如此,一开始她就不该出来多管闲事的。
“谢诩凰,你就那么想要当皇后,那么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他一步一步走近,眸光阴鸷,语气冰冷,“朕告诉你,这一辈子南楚的皇后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纵使早就说过断情绝义,可他此刻这番话,却终还是如刀一般再次刺在了她千疮百孔的心上,这么多年再苦的时候她也不曾觉得委屈。
可是这一刻,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委屈与心碎。
“你以为我稀罕吗?”她笑得泪流满面,字字决绝地说道,“便是你再求着给我,我也不会再要。”
他以为,她是为了嫉妒,是要争这个皇后之位来杀他的皇后和皇子吗?
她便是真要做,也会做得比这干净多了。
她没想对这个孩子下杀手,那一剑原本若刺在莫玥身上,也根本不会是致命伤,只是她为拿剑偷袭她,换了一只手抱孩子,于是那本该刺在她身上的轻伤,却刺在孩子身上成了致命的一剑。
他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再伤到她腹中这个孩子的安全。
燕北羽沉声道,“给朕将刺客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