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高昌来的几位大夫的医治下,燕北羽的病情倒没有再如先前那般恶化得那般厉害,但这样的生人出入镇北王府,却让贺英等人不得不打起了精神提防。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紧张,燕北羽倒显得从容许多,只是下令让保护好在府里的那个疯妇人,倒并未高昌送来的几位大夫有太多的关注,包括那肖似谢诩凰的风如尘。
每日,除了让他们过来诊脉施针,并不会让任何一个多留一刻,当然这就让外面的某些人着急了围。
风如尘过来的时候,燕北羽正在打坐调息,来人将药搁到桌上道,“陛下如今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妄动真气为上。”
燕北羽沉息,睁开眼道,“只是调理气息罢了。羿”
一开始,他也并不懂折剑山庄送来那本内功心法是何意,以为只是为了用来夹带那封密信而已,前些日子翻看了两回渐渐明了老庄主让人送来的用意,所以无事之时便多会用来打坐调息。
风如尘等着他用了药,方才过来诊脉,淡淡扫了一眼他的面色,道,“虽然有调息,也没有丝毫起色,无用之功。”
“这是朕的事,不劳风大夫费心。”燕北羽淡淡道。
若是这内功心法,真的让他病情能有了起色,恐怕这些人反而都要着急了。
但是,它对他是有用处的,只是用处不在这里而已。
风如尘面色如常的取了银针,替他施针治疗,“这几日煎药之时,总听到府里有人说起,民女曾住在这府里的一个人很像,可是真的?”
“朕倒不知,风大夫像何人。”燕北羽面色平静无波,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他确实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些相像的,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让他看到了,想起远在北齐的她和孩子。
但在那之后,却也瞧不出有什么相像了。
她是她,世上独一无二的凤凰,没有人能像她,也没有人会是第二个她。
风如尘是个心思极细的人,知道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只是默然的施针医治,没有再追问一句。
府里确实有人议论说她长得像以前住在这里的镇北王府,堂堂的南楚皇帝放着玉堂金阁的皇宫不住,却住在这小小的王府里,想必也是因着那些人口中,与她长得相像的那个镇北王妃了。
只是,在她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却无法从他这里找出任何一丝,他对待自己和其它大夫的区别,一丝都没有。
她真的像她吗?
如果像,这个人又如何会那样平静地面对,没有过一丝的异样情绪,仿如她在他眼中,和同行来的大夫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和这府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没什么两样。
半晌,她收了针,放进了自己进来的药箱里。
“风大夫,明日起送药和施针这样的事,由你师兄过来就行。”燕北羽淡淡吩咐道。
“为何?”风如尘问道。
“你师兄医术也与你不相上下,你一个女子在朕这边进进出出,总归不妥。”燕北羽道。
“医者没有男女之分。”风如尘道。
燕北羽抬眼看了看说话的人,道,“朕想,朕还没到连自己要用哪个大夫的权利都没有了。”
阚玺把这些人送来是为了可以观察他的病情变化,也可以借机监视他在王府里的一举一动,庞宁让他们来,是为了把这个女人放到他身边。
他都清楚,但是现在他未等到龙靖澜那边关于宗正陵的消息,就还不能轻举妄动,而且要将计就计对付谢承颢,他也还需要时间安排一切。
“陛下是因为方才民女问了那件事,所以才如此?”风如尘问道。
他看似没什么介意,但显然她问了不该问的人。
“朕不想看到无缘无故多话的人。”燕北羽道。
若她只是安安份份的治病,他倒也没什么,可每次过来总要说些他不愿听的话,于是便也烦了。
“既是如此,陛下大可下旨让民女归国便是。”风如尘道。
“朕从来不强迫任何人留在这里,想走的话,请自便。”燕北羽语声淡漠,他本也不相信,这些人会治好他,不过现在能稳定他病情,为他稍微争取
一些时间,倒也没有坏处而已。
风如尘默然收了东西离开,却并没有离开王府,从来这里,到离开这里,早都已经不是她自己所能做主的事情了。
她只听说过南楚皇与如今北齐王后的一些事,也知道他先前去高昌的事,却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对人对事冷漠甚至残酷的人,如何会是她所听到那样痴情痴心之人。
孙嬷嬷送膳过来,瞧见了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风如尘离开,带人进屋传了膳,“风大夫是做错了什么事?”
“无事。”燕北羽坐下用膳,看着桌上的膳食突地想起了什么,“孙嬷嬷,若是得空去京中转转,看看哪些糕点铺做的好,去询问好了做糕点的方法记下来。”
孙嬷嬷闻言怔了怔,道,“陛下若是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去买,或是请糕点师傅回来也可以。”
“不必了,照朕说的做便是了。”燕北羽道。
如今也正好有闲功夫,多学些做糕点的方法,将来等那两个小家伙回来了,也能做些给他们,有些东西虽然可以自己一句话给予他们,但总觉着身为人父,有些东西自己亲手给予,更加有意义。
从他们出生到如今,他都未陪伴在他们母子身边,已然亏欠良多。
“是。”孙嬷嬷也不好多问,只是这先前是把园子改建的那般不伦不类,如今又没头没脑地要找什么做糕点的秘方,完全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
“最近那位夫人那里,可有什么异样?”燕北羽一边用膳,一边询问道。
“进府的几位大夫中,倒也有人问过那里,不过并没有人进去过。”孙嬷嬷回道。
“别掉以轻心了,小心留意,不管是饮食起居,进去的任何东西都得小心。”燕北羽面色冷漠地说道,这些精通医术的要杀人,远比拿刀杀人的刺客更加难以提防。
“是。”孙嬷嬷垂首回道。
从诊断出他身染怪疾,他们这些人都急得不知所措,而这重病之人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从容,所有来诊断过的御医和大夫都说已经无药可治了,他也未曾有过着急的样子。
他将朝政在权都交出去,却又在这府中暗中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可也正是因为他重病了,朝中许多以前不曾出现过的问题,已经愈发明显了。
有时候,她也在怀疑,他是真的身染重病,而是在使苦肉计,为了让周围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露出真面目,可是若说这病是假的,这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夫,总不可能诊断出那样的结果。
纵使她从大周皇宫,到如今的南楚,这么些年在天机阁,如今也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冥河回来,让他即刻过来见朕。”燕北羽道。
贺英是负责盯着朝中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冥河则是负责暗中的消息来往,关于高昌的事,谢承颢该有动静了,龙靖澜那边一直还没有个结果,也不知还得等上多久了。
宗正陵啊宗正陵,若非南楚初立之后的偶然之机,他只怕如今都没有发现,这个曾经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生身父亲,竟还活在世上的。
儿时在未见过他之前,他确实对父亲有过憧憬的,但自那一面,他要置他于死地,他也就对什么亲情没有了一丝奢望了。
他曾经欲杀他而不成,如今只怕更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他确实藏得太深了,直到如今他也未能把他找出来。
甚至,还不曾发现他与北齐还有庞宁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往来。
所以,在等到龙靖澜这一个结果之前,他还需要再等等。
孙嬷嬷待到他用完膳,收拾了东西离开,到冥河回府之时,传了话让他过来面圣。
“陛下,缇骑卫这几日发现,京中来了十来了身手不低的人。”
“查出底细了吗?”燕北羽搁下手中的书,问道。
“此事是九城兵马司那边注意到的,老七跟踪了几日,见其中有人悄然去过归义侯府,看来是高昌来的人。”冥河回道。
燕北羽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高昌派来的,密宗的高手,只要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就够了,不要打草惊蛇。”
“缇绮卫说,此事交由他们看着,这京中他们本就熟识,加之还有好些以前的眼线,平日也常在街面上走,倒是更方便行事些。”冥河说道。
“也好,只是要他们也小心些,那些人身手不低。”燕北羽嘱咐道。
缇骑卫的人跟了龙靖澜那么多年,自然都是信得过的,当初她准备离开之时,也说过这些都是可用可信之人。
动用天机阁的人,势必会让庞宁有所察觉,所以这些总是在燕京城里走动的九城兵马司,却是会无声无息间,看清这朝中所有人在燕京城内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些人留在燕京,早晚也是大患。”冥河担忧道。
贺英说,陛下从高昌回来,便是在那些密宗的人手里吃了亏,如今这些人到了燕京来,其目的也是可想而知。
“此事,告知兵马司统领,由她让人回一趟折剑山庄,询问关于密宗之事,想必老庄主应该会有答案的。”燕北羽道。
现在有太多的人盯着镇北王府,他的人出燕京有任何举动,都会被人知晓,而只是让缇厅卫出面,那便简单多了,她们本就出自折剑山庄,平日也都有往来,不致于太引人注目。
“此事,他们已经派人前往华州,去向老庄主询问了。”冥河笑了笑说道。
这些人,不愧是龙靖澜带出来的,遇事那机敏反应真是非同一般。
燕北羽赞赏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还有一事,昨日在归义侯府附近,发现了一具死尸,九城兵马司那边追查,说是北齐的人。”冥河说道。
燕北羽冷然笑了笑,问道,“还查到了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这应该是谢承颢故意安排出的。
“追查到了那死者的藏身之处,发现了几封密函。”冥河说着,将带回来的东西呈了上去。
燕北羽接过打开扫了眼,面色更是沉冷得骇人,“朕知道了,等从折剑山庄那边回来的人有了消息,及时禀报于朕。”
不管是这个死人也好,还是这密函也罢,都是谢承颢故意安排的,就是要他的人发现,归义侯府与北齐之间的事,以及关于那疯妇人的一丝线索。
只是,他谢承颢打什么如意算盘,他也清楚得很,自然也不会让他那般轻易得逞。
“这密函之事,不用再继续追查吗?”冥河问道。
方才看他那神情,应当是重要之事,可这会儿却又绝口不提了,实在有些奇怪。
“不用,朕知道这些,已经够了。”燕北羽冷然道。
其实,自己也猜出了几分,只不过谢承颢透露的这些,更加印证了他所猜测的结果罢了。
“最近,宫中的禁卫……都换成了庞大人的亲兵。”冥河低语道。
“朕知道了。”燕北羽道。
“陛下,还要眼看庞大人的势力把持南楚到什么时候?”冥河不解问道。
虽然一开始,他也还是有些不信的,毕竟庞大人从大周亡国开始跟随少主,一直到建立南楚,这么多年也算是鞠躬尽粹,可在陛下传出身染重病之后,他愈发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
一开始是将陛下任用的官员,一个一个贬出燕京,再是将宫中禁卫换做了他的人马,这不知再什么时候,他就有胆子围困镇北王府逼宫了。
陛下重病难愈,将来这南楚要成为什么局面,实在不堪设想。
可是,他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今却一再退让,任由这些居心不良之人在朝中横行无忌,他不知道他到底还要等什么……
“你也知道,朕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燕北羽平静地说道。
“陛下!”冥河一撩衣袍跪下。
这个人不是一向都说人定胜天,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说出这等自暴自弃的话了。
“罢了,起来吧。”燕北羽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贺兰关那边,情形如何了。”
“房将军连番派兵出战,只是那里实在天险难攻,怕是一时之间很难拿下。”冥河起身,回话道。
“确实不容易胜,让房将军也不必心急。”燕北羽道。
房将军带兵征讨贺兰关,不过是想让这些亲信兵马暂时远离燕京这个是非之地,待到时机成熟再召回京。
他们应对贺兰关的战事,
暂时也不会有人去找上麻烦,而贺兰关距离燕京也不远,所以待到要用到他们之际,也是方便的。
只是,谢承颢布了一盘大局要把他送上死路,而他要在这死路上翻身,还要将北齐,庞宁,高昌,以及他那还没有露面的生父宗正陵一网打尽,就必须要有万全的安排,恰当的时机。
不过,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今年冬天踏雪山庄的梅花再开之时,他们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