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颢前脚出了她的房门,霍隽后脚就过来了。
他就在隔壁房间,所以这边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现在你与谢承颢如此撕破了脸,他若是有所提防,就更加难以下手了。”
从得知这一切,她都冷静地接受着,偏偏方才在谢承颢这里竟失了冷静,与他动起了兵刃。
“若我真的能冷静的与他面对面,他才会真的怀疑。”谢诩凰将雪影剑放到兵器架上,转身说道醣。
谢承颢知道她去了庞府,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燕北羽被谋害的一切,可若她回来能在她面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才会真的怀疑她是在谋算什么。
这也正是他等在她房间,想要试探的结果。
她在得知那残酷的那一切,焉能不愤怒仇恨,所以让他看到了,愤怒又痛恨他,却又不得不受制于他的她,让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才不会对她多加提防,更不会让人去注意中都那边的沅沅。
霍隽笑了笑,这个时候倒是她比他看事情比较周全了。
“可是,若是再与庞宁等人碰面,必然也是瞒不过谢承颢的眼睛的。”
“那也就不必瞒了,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再找上门来,到时候谢承颢真要找麻烦,也是冲他们,不是冲我们。”谢诩凰道。
“这倒也是,可是仅凭他们,怕也很难敌得过谢承颢。”霍隽道。
“倒也未必,倾他们所有的能力,便是不能敌得过,也能给予重创。”谢诩凰冷然道,只要剪除了谢承颢周围的枢使院的人,那么偌大个南楚,无论如何也能阻截了他的回国之路。
她手中没有什么人,能借助的就只有庞宁和高昌的人,尤其是高昌王手里的密宗高手,有他们力敌枢密院的人,也能让她省心许多。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高昌王竟还有那样一个身份,想来这也才是龙靖澜不惜要做出假死,瞒过众人,藏身在高昌一直要追查的结果。
宗正陵是当年将龙家抄家灭门的仇人,以她的个性,岂会轻易放过。
而今,这样的人不除,她和孩子在南楚也会永无宁日。
以前在南楚之事,他也知道南楚大多是大周人,故而其中关联复杂,加之燕北羽又不让她插手其中,便也并未曾对那些人多加注意。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一个人一直以来是什么生活在什么样的境况,可也就是在那样的境况,他也曾尽力给了她一片安静生活的天地,只可惜那时的自己却并未去真正理解他的用心。
这么多的人明里暗里都盯着南楚,但凡他有向任何一方下手,背后也必然会被人趁机偷袭,而在那时候还战事不断的南楚就是更加不可能做到的,那时的自己却不曾去真正理解他的处境。
“不管他们几方相争最先倒下的是谁,反正对我们都不是坏事。”霍隽说着,走近她身边低声道,“你是否在想,让他们庞宁和高昌都倾尽全力与谢承颢一搏,就算谢承颢最后能从他们手上胜出,也必然损失不小了,再加上还有燕北羽那些亲信和缇骑卫,足以让他的计划落空。”
谢诩凰默然点了点头,道,“可现在还是得让藏在燕京城内,那些没有露面的枢密卫现身才行。”
“这个倒也不难。”霍隽微微笑了笑,低语道,“他现在手里最重要的就是璟儿,只要让他以为璟儿已经到了庞宁等人的手里,他必然倾尽全力从他们手里要人,而庞宁和高昌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一局,关键的一步就在于璟儿会在谁的手里,所以他们双方才都争着来找她。
“要让他相信,璟儿是他们夺去的,而不是我们送去的,最重要的是……”谢诩凰望了望他,微微皱眉道,“璟儿必须要托付给信得过的人,大哥你也跟着失踪的话,谢承颢是不会相信的。”
他们要把璟儿藏起来,但又要谢承颢相信璟儿是在庞宁他们手里的,这要骗过谢承颢和枢密院的眼睛,实在不怎么好办。
霍隽微微叹了叹气,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谢承颢想要把璟儿握在手里,庞宁和高昌那边一样想,而如果离了谢承颢的庇护,那些人也会打璟儿的主意,尤其高昌手里还有那些难对付的密宗侍卫。
谢诩凰沉默了一阵,道,“大哥,我出去一趟。”
“要去哪儿?”虽然她现在冷静如常
,他却还是难以放心。
“就在城里走走,顺便去见见缇骑卫的人,请她们帮个忙。”谢诩凰说着,开门出去了。
后天就是出殡之日,也是要确定南楚新帝的日子,时间不多,她等不到龙靖澜带着沅沅回来就得动手了,不过相信只要她去了,一定会设法把沅沅带走了。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做该做的一切。
霍隽眼见着她离开,无奈叹了叹气,但愿这几日的一切都顺利才好,龙靖澜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将沅沅带出中都,若是她那边失了手,他们这边就会很被动了。
南楚燕京刚刚经过连日的血战,加之新帝大丧期间,城中并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冷清得完全不似一朝都城。
她一人在街上走着,虽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枢密卫的跟踪,却并没有去理会。
她去了燕京城四门,扫了一眼守卫的状况,再一思量那日入宫吊唁时的情形,估算了一番燕京城中有多少庞宁的兵马,还有高昌王手中真正的实力有几分,真的与谢承颢硬碰硬,他们赢不了,但又能将他重创到什么地步。
“霍师姐!”缇骑卫统领和老七在街面闲逛,远远看到游魂似地在街上游走的人,快步追了上来。
谢诩凰看清来人,“是你们啊。”
“我们也知道你回来了,听孙嬷嬷说还带着陛下的孩子,原也想去驿馆见你一面,但那里守卫森严,我们也不好冒然去闯。”老七说道。
“周围有人,我们边走边说吧。”谢诩凰低声提醒道。
那两人闻言,倒并未刻意去观察周围,只是跟着她一路走着。
“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缇骑卫统领问道。
“我希望你们能派人出燕京一趟,截下这三天之内,北齐传来燕京的消息。”谢诩凰道。
只要过了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缇骑卫统领和老七相互望了望,道,“好。”
“不过,有人看到我们碰面了,必然也会盯着你们缇骑卫的,行事小心些。”谢诩凰道。
从到了燕京,她,大哥,还有璟儿只要出了驿馆的一举一动,谢承颢都是一清二楚的,她也不好刻意去躲开,那更会让他生疑,追根究底她到底见了什么人,商议了些什么。
“放心吧,这样的事我们干得多了,燕京好歹还是我们的地界儿。”老七道。
他们在燕京待了那么多年了,还能被些外来的制住了手脚。
“那便一切拜托了。”谢诩凰看了看两人,道,“还有第二件,需要你们帮帮忙。”
“霍师姐你说,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帮。”缇骑卫统领道。
“后天可能宫中会有诸多变故,我想你们到时候也能到宫里,时机合适,以焰火为讯,你们再到太极殿。”谢诩凰道。
缇骑卫统领闻言道,“这个好办,只是介时真的不用我们派人跟你一同进宫吗?”
谢承颢狼子野心,庞宁和高昌那边也是各有图谋,就她兄妹两个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那场面着实难以去想象。
“不用,你们去了,反而会让人生疑。”谢诩凰道。
“那霍师姐一切小心,若是在驿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将信放到油纸里,放到驿馆后园的池塘边的出水口,那里会将信带出驿馆,我们会收到。”老七说道。
驿馆一般都是用来安排外国使臣居住的,但同样驿馆里的人也有用来监视他们的,若是发现有什么消息,就会通知过那里传出去。
“好,你们先走吧。”谢诩凰道,他们交谈的时间越长,也越会让谢承颢生疑。
缇骑卫统领和老七刚刚离开,谢诩凰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蓦然觉得背后生出一股寒意,好似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
她回头望了望,却并未发现什么,回过头继续走了。
然而,那辆与其刚刚擦身而过的马车,却正坐着归义侯阚玺和一直藏身在他府中的莫玥。
“果然是她回来了。”她咬牙切齿道。
她一直藏身在归义侯府,也只有燕北羽驾崩的消息传出,朝中和镇北王府都忙着大丧和要确立新君的事,她这才敢出侯府走动。
却不想今日出来,竟会在街面上看到这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果然,你还是那么恨她入骨。”阚玺笑语道。
“你说,她还带回来一个孩子?”莫玥问道。
“对,听庞大人说,长得极像咱们那位陛下,必然是他的骨肉了,否则谢承颢也不会送他回来,想要将他扶上南楚帝位。”阚玺道。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莫玥恨意沉沉地说道。
“当然不能,若是那个孩子真坐上了南楚帝位,又岂会还有我们的活路。”阚玺面色几分凝重,说道,“可是眼下,我们要扳倒谢承颢,必然就需要她和霍隽的相助。”
“她没有答应?”莫玥问道。
燕北羽被谋害致死,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也不是没有答应,只是现在还有给明确的答复,要怎么去对付谢承颢。”阚玺道。
不过,对于燕北羽的死,她似乎表现的有些出人意料得冷静,但那时眼中的恨意却不是假的。
“谢承颢之所以现在觉得自己赢定了,无非是手里有那个孩子,如果他手里没有那个孩子,他一个北齐帝王还能与南楚争什么?”莫玥冷声道。
“你是说,关键在那个孩子身上。”阚玺侧头望了望眸光沉冽的人。
“没有了那个孩子,他还能去扶持谁做那皇帝,师出无名。”莫玥说道。
阚玺微微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也确实有几人道理,“可是眼下,谢承颢对那孩子盯得很紧,我们总不能冒然把孩子抢过来。”
“当然不可能,不过……倒可以想办法,让她自己把孩子交给你们,这既能制约北齐王,同样也能控制霍家兄妹两个,岂不是一举两得。”莫玥冷冷一笑,说道。
她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她回来,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她的下场,如今燕北羽已经不在了,若是再让她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死在她面前,该是什么滋味。
“此事,说来轻松,可是她们也不是没长脑子。”阚玺道。
谢诩凰在庞府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准确的答复,而且每每一想到那时她的神情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高昌和庞府这么多人,还会对付不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莫玥道。
燕北羽的亲信兵马都调去了北境,燕京留下的都庞宁和高昌的人,她就不信就凭他们兄妹和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还能耍什么花样,只要除掉了谢承颢,她们母子的用处也就到头了。
阚玺没有说话,只是靠关马车微微敛目,“你不过嘴上说说,真让你来与谢承颢一较高下,怕是连他一根手指头也玩不过。”
确实,她有些时候总能提出些可行的建议,但是她也总是从她的角度,总是想要自己报仇雪恨而想,可是高昌面临的处境,却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必须要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到最大的成果。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愈要谨慎小心,既要对付谢承颢,又要防着庞宁和霍家兄妹对付他们。
“都走到这一步了,谁都没有退路了。”莫玥道。
燕北羽以前一心要护着那个人,如今他已经不在,看看谁还能庇佑她们。
南楚这边正值风起云涌,北齐中都亦是步步难行,晏九一早入宫到御医苑时,将从宫外带进来的糕点给了万里,让她送去岛上,那是先前霍隽时常买给两个孩子吃的。
万里也知道这两日孩子一直哭闹不停,拿到东西就早早给送到岛上去哄她了,沅沅有了吃的,倒也真的乖了小半天。
只是当日深夜,却突然发起了高热,将那宝珠和罗兰都吓得手足无措,万里接到消息连忙带了御医苑的大夫过去诊治,可是忙了一晚上到天亮了孩子也没好转。
“万公公,还没找到晏公子吗?”罗兰又一遍追问道。
“已经派人去了,可早上晏公子来宫里的时候说,下午要出城去有户人家孩子出了天花,怕是走了还没回来。”万里道。
晏公子出了中都不在,他师父和师叔也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这孩子病成这般模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那怎么办,沅沅都病成这样了,这要是
病出个好歹来,我们怎么向霍师姐交待。”罗兰急得坐立难安。
“宫外有没有医术好点的大夫?”那宝珠过来问道。
“万公公,晏公子的药铺里那位裴大夫也许可行。”一位御医上前进言道。
“那还等什么,快去把人叫来啊。”那宝珠催促道。
万里却一脸难色,解释道,“那位裴大夫在先帝在位时是御医院的院首大人,,只是后来因为牵连进了朝中的案子,险些被王上处死,是晏家保了他一命,只是王上也下了旨意,不得他再踏进宫里一步。”
“现在还顾得上这些,救人要紧。”罗兰焦急地催促道。
“就是咱家这里能行,可宫门守将那里也是不行的,北齐宫里从来不会让外面的人进来的,更何况那人还是王上下旨交待过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万里说道。
赤羽卫的统领是个极死脑筋的人,只要是王上交待的旨意,他总是分毫不差地执行,根本没有转变的余地。
罗兰咬了咬牙,到床边将沅沅包在斗蓬里抱起,道,“既然不能叫人进宫来医治,那就带沅沅出宫先找他医治。”
“罗姑娘,这怕是不妥?”万里道。
王上临行一再交待过这个孩子不能出宫,一定得保护好了,这要是孩子出了宫,有个什么差池,他们没法交待。
“不妥什么不妥,是你们那破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这么小个孩子都成这样了,要是你们这群庸医有用,我们用得着带孩子出宫吗?”那宝珠没好气地骂道。
万里思来想去,道,“罗姑娘先等等,容奴才出去向应大人交待一下。”
“那就快点。”那宝珠催促道。
万里匆匆出了房间,朝着在外面等侯的应承祖道,“应大夫,孩子病得实在严重,宫中御医也都无医治之法,你看能不能带着孩子去晏公子的医馆,找裴大夫给孩子看看。”
“可是,这孩子带出宫去,若是有个差池……”应承祖道。
“应大人您亲自带人护送去,应该不成问题,若再耽误下去,孩子发烧有个好歹,回头咱们更没法交待。”万里劝道。
应承祖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只是怀疑晏大夫会她们带着孩子逃走,不过现在晏大夫还在,由他带人护送孩子去医治,只要严加防守了,应该也不成问题。
“那就依万公公说的吧。”
万里见他答应,连忙进屋里去了,罗兰和那宝珠这才带着孩子在应承祖的护送下,到晏九的医馆,找到了那位前御医院陆院首。
裴大夫虽不如晏九那般师承高人,不过医术也算是顶好的,虽然一时之间也还没有让孩子醒过来,不过却让沅沅烧得没有先前那般厉害了。
“我只能让孩子烧暂时退下来,具体怎么医治,还需要等晏公子回来看看了。”
“烧已经有些退了,还是不行吗?”罗兰问道。
裴大夫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叹了叹气道,“最近中都城里还有周围,许多孩子得了天花,一开始也是这样发烧,治起来着实棘手,所以孩子还是暂时留在这里,等晏大夫出诊回来再看看。”
万里闻言朝应承祖道,“应大夫,你让人出城朝去寻寻晏公子,这若孩子真是得了天花,耽误了病情可是有性命之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