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夷山位于凡世红尘与西荒魔土的交界处,南与西荒冥域接壤,聚三族之气于一脉。这种异地论理难免要生出些妖厄,偏生这九万年来都太平无事。此山高约万丈,拔地而起,绵延数千里,主峰苍岚直入九霄。山间终年云雾缭绕,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山中鸟兽虫鱼,乐天安命,生存繁衍,延续至今。当地百姓皆称之为神山。传言这山之所以宁静太平,是因九万年前有神女葬魂于此,护佑一方。传说不晓得真假,但这一年苍岚主峰忽然雾开云散,日照绝巅,金光熠熠,引来百鸟争鸣,万民朝拜。在天地众神惊愕的目光中,苍夷山灵——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出世了,这个少女就是我。
苍夷山是个好地方。我每日在山间饮泉摘果,与虫鸟嬉戏,时而到神女庙旁听听凡人的祈愿——有祈求根治顽疾绝症的,有渴望与死者通灵的,有求子的,也有丢了牛,恳请上天保佑,让牛自己回来的……神女像金光灿烂,眉目安详的立在那里,也不知是否曾显灵。而我,这个貌似才是正统的山神,依旧在山中逍遥快活,不理凡事。
第一次见到那人,是半个月以后的一日午间。他着玄色衣袍,墨发轻束。周身云雾飘飘,翩翩然落到浠水边,有宛若入画的绝世天姿。彼时,我正斜卧在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老树枝桠上睡午觉,见此情景便笑道:“公子这般飘逸不凡,莫不是来此与佳人幽会的?”
他也不恼,声音清缓悦耳:“你便是那半月前出世的小山灵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岚。”我脱口而出。其实我并不知晓自己的姓名,亦不曾想过自己叫什么。这个名字出现的那样突然,又毫无违和感,仿佛孩子天生会哭闹,鸟会飞鱼会游一般。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那眸子深邃而玄异,似能将人看穿一般。我却不觉得不自在,斜斜地睨着他,带着少年人与生俱来的不羁与狂傲。良久,他笑了笑:“如此,你今后便是苍夷山神了,赐号长岚仙君,可好?”
我心中不屑,本就是山神,为何要他的封命?面上却笑道:“好。”
“我今日来此,只为代传这道封命,你既已知晓,我便回去了。”他说完,向我一指,有一道金光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象征已被记录在册的仙。我抬眼时,他已乘风御云远去。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冲他大喊。
“云间墨。“他的声音缥缈,在九天荡漾开来。
此后数百年里,日子一如既往地过,并没有因封仙而改变什么,只是多了一个云间墨不时地到访,携几坛佳酿,与我弹弹琴,,聊聊天啥的。我本是不会弹琴的,他说可以教我,我便认真地学了。但也许是我在这方面悟性实在太差,学了十余年都没有学会,每一起弦,便会惊得野兽四散奔逃,千里无生机,从云间墨狂跳的眼皮中也能看出他的隐忍与痛苦。最终我放弃了这门特长,云间墨总结出一句话:“此技用作对敌,甚好。”
当然了,除了云间墨外,慕名上门来拜访的仙神也很多,不过大多是来找麻烦的。据说我在众仙的圈子里名声很差,就是一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典型反面例子。于是诸多仙神便以上门来劝我浪子回头为名,想教训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以树立他们身为长者的威仪,但无一不是灰头土脸地回去。我谨记云间墨以琴对敌的教诲,心情好的时候就拨几弦琴将人轰回去,心情不好时就放他们进山来揍一顿。这些个仙神大多是互有交情的,被打得气不过,就找更厉害的帮忙。于是上到诸天之神,下到各路散仙,都有被我揍过的,我叶岚的名声便也越来越臭,成为了令诸天仙天神闻之皱眉的存在,也不知该因此而骄傲自豪还是羞愧难当。
却说那日我又漫步山间,闲看风云聚散,时卷时舒。远远便见云间墨此君飘飘然落下,在浠水源头处的听风亭铺设果酒,向我招手致意。我眼睛一亮,几步跳到他身边:“老醉仙的红尘酿,带没带没?”
“带了的,你倒是惦记得紧。卫仙翁他老人家一甲子才酿得一坛,哪经得起你这般挥霍?”云间墨无奈道,手指轻轻挑开酒坛上的泥塞,浓冽的酒香扑鼻而来,我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云间墨为我斟了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道:“阿岚,你这般任性肆意,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怎么?”我挑了挑眉,“反正他们也不能奈我何,他们都打不过我。”我嘻嘻一笑。
“的确无碍,但也没这个必要。有个好名声算不上坏事,反正你在苍夷也无事可做,日久年深,岂不无趣?不如去取个神格,寻点差事来做做,也可增长见识。”云间墨循循善诱。
“神格是什么东西?”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神格是神官的标志,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仙才有实力取到神格,晋升神位。不然就只能算位列仙班。这也是那些神敢拿位阶辈分压你的原因,你想不想反压他们?”
“唔,有点意思……啊不对,一定又是你在坑我!云间墨你这个狡诈之人,以为本山神不知道?”我忽然反应过来,生气地说道。
云间墨朗声大笑:“我可没诈你,是否去全看你哦,小山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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