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贫境胜心无累,名重官闲口不论。惟有道情常自足,启期天地易知恩。
启程黄河岸,不觉长江边。闲游散逛了一个多月,王真、吕天龙和高天虎终于来到了长江边上。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站在长江北岸,遥望江对岸若隐若现的人家,王真忍不住附庸风雅一番,开口诵上几句陶潜的赋。
旁边的吕天龙听了个一知半解没头没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奇怪的对高天虎说道。
“咱们天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神仙不当了,要去归隐种地?”
高天虎正专心致志的听着王真的吟诵,突然听吕天龙这么一说给逗得噗嗤一下。
“诶?!你乐什么?”
吕天龙自觉听明白了王真的吟诵,见高天虎笑当时就有些不满的说道。
“唉,你这夯货长在天庭,不知晓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天虎你就给他解释一下吧。”
高天虎听王真这么说,当即微笑着给吕天龙解释到。
“咱们天官吟诵的是陶渊明所做的归去来兮辞,二十年前,这位陶渊明先生在彭泽县位县令。
三个月之后,已经厌倦官场的陶县令因胞妹离世而辞官归乡,并做了这一篇归去来兮辞。
如今与在咱们对岸的正是当初陶潜先生就任的彭泽县,想来天官是有感而发故而诵念了起来。”
高天虎这么一解释,吕天龙才清楚不过还是不甚明了。
“哦,原来是念诗啊,一个凡人的诗有什么可念的,还是一个避世凡人,有什么可敬佩的。”
吕天龙嘟嘟囔囔的说着,王真摇了摇头笑着说。
“吾等仙人尚不敢说已臻逍遥。这陶潜不过凡人,为得一逍遥,只有辞官避世为一隐逸,岂不是值得钦佩?”
说到这里,王真突然说道。
“快看,有渡船靠岸,咱们正好借此过江。”
吕天龙和高天虎随着王真手指看去,见果然有一乌蓬舳舻悠悠而至。王真和那船家说定了川资,三人就上到船中。
一个多月来,吕天龙跟着王真行路乘车,这些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今日又坐上了船顿时觉得万分的新鲜,一双手忍不住在船上来回的摸,又将手伸出船帮去撩江水。王真看了吕天龙一眼,心中也只是莞尔一笑没有多做理会。
待船靠江岸,王真三人给了川资谢罢船家之后,也就往彭泽县走去。
……
“道禀三清万民乐,吾亦是来客~灵芝白鹿苍松鹤,翠柏千蝠过~帝王将相终尽没,真法传稷社~永为太平贺,为太平贺~~”
走进彭泽县内,王真再次捧起了鱼鼓,手上弹打着鱼鼓,嘴里唱着道情。王真唱的曲调悠扬,这一开口恨不能是整条街都能听到。
王真一曲唱罢,身前的街门突然被推开,走出了一位中年妇人,上下大量了门外的道人几眼之后,不禁见怪的咧了咧嘴。
在这妇人看来,眼前这个道人的模样真是奇怪。这道人看着年岁倒不大,颌下不过是三缕淡髯,身上穿的是粗布衲衣,手上捧着一个鱼鼓,头上戴着的却是一顶斗笠。再看这道士身后跟着的两个道童,一俊一丑更是奇怪的紧。
“这位道长敢是云游化缘的?”
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妇人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奇怪笑着问道。王真认真打了一个稽首,朝这妇人笑着说到。
“见过这位居士,贫道正是游方化缘的道士,方才唱了一段道情名唤太平年,刚刚唱罢可巧居士就出来了。”
妇人听王真这么一说,当时眼前一亮。
“太平年,真是好名字。实不相瞒,自吾家大人开始便喜好斋济真人道长。今日听道长唱的舒泰,本当请道长进我家门休息一番。
无奈何小妇人我的夫君出门办事,只能请道长在门外用一口水,吃些斋饭。”
妇人把话说完,王真当时喜出望外的谢过妇人。
“不敢劳烦大嫂,吾等师徒三人只需饮些清水就好。”
王真笑脸谢着妇人,那妇人转身回到门里,不一会端出了一壶清水又提出了一篮饭食。见此情景,王真连忙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了木瓢,叫吕天龙和高天虎依次来喝水。
这边喝着水,那妇人又打开食盒取出来一些米糕。
“几位道长来的巧,这些还是小妇人家里前几日为灶君供奉的,今天正赶上撤供就给几位吃吧。”
王真连连道谢把饭食放到瓢中,从妇人的衣着和她家中的大门就能看出,这妇人家中不过是平常人家,能给他们拿出这些米糕足见她家中心诚。
“无量寿福,贫道谢过大嫂子。”
连声道谢之后,王真没有急着吃妇人舍的米糕,同着施主的面拿起东西就吃终究是有些失礼。将装饭食的瓢收了起来,王真又连着唱了一个“七字调”和一个“终南调”。
等王真把道情唱罢之后,那妇人有从身上摸出了几枚五铢钱递到王真的面前说到。
“家中无有余财,只有些许铜钱给道长路上带着吧。如今这里人家多为礼佛,似我家这般布道的已经不多了。有几枚铜钱傍身剩的道长捉襟见肘。”
王真抬手拦住妇人,没有接受她的铜钱。
“大嫂客气了,贫道师徒三人一路从冀州到此,沿途都是靠化缘过来的,这些钱财还是留给大嫂养家吧。”
说罢,王真带着二人直接转身离去。那妇人想要追上他们,却发现这三人几步就消失在了街尾。
“果真是神仙到我家了。”
妇人见此,惊呼了一声喜笑颜开的回到家中,等着丈夫回家分享她今日的奇遇。
在彭泽县盘桓了一个白日,王真他们最后在郊外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庙宇。简单洒扫了一下落满灰尘的神案之后,王真伸出手指在那神像前点化出了一柱檀香。
“唉,如今天下划江而治。北面有寇谦之弊除伪法,南方又广造佛寺。也不知这庙中供奉的是哪位道友在此受苦。”
吕天龙不会管这么许多,给自己清理出一片空地,铺了些干草坐在地上歇息着说到。
“天官您也是爱闲操心,咱们自家的香火现在都差了,您还有空理会别人受不受苦。”
王真嗤笑了吕天龙一声,也找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了先前妇人送的米糕,先扔给了吕天龙一块,接着自己也挑了一块吃了起来。
“天官,咱们这般身份地位,还吃这干巴巴的人间饭食做什么?您也不怕损了道行?”
吕天龙有些嫌弃的看了看米糕,想要抬手扔出去看了王真一眼又没干。
“冲你这句话我就该掌你的嘴!这可是你家大人我靠唱道情化来的,信众所赠饭食不必多少不诚之心的香火珍贵?你倒在这里说浑话!”
被王真教训了几句,吕天龙缩着脖子讷讷不言,硬着头皮吃起了米糕。王真一边吃着米糕,一边又要递给高天虎一块,却不想高天虎那里传来一声惊呼。
“天官!您快看!”
高天虎一声惊呼,引得王真和吕天龙全都起身凑过来看。就见高天虎手中正拿着一块牌位,递到王真的手上说。
“这是我刚从神案下面找出来的,您看看这上面写的字。”
王真接过手里,就见这牌位上写这:“敕造奉高上帝钧旨离阙儆世大天官真之位”。
“儆世大天官真之位?那不就是我的牌位?这是我的庙宇?”
王真不禁大为吃惊的说到,他还从不知道这里也有他的庙宇。吕天龙这时也凑了过来,看清楚牌位上的字后大惊小怪的说到。
“哎呀!天官,这还真是您的牌位。”
说罢,吕天龙抬头看着神像,又皱着张丑脸说到。
“这是谁造的庙?这像也不是咱家天官的像啊。”
原来这神像确有些不伦不类,神像塑头戴兜鍪,身穿明光铠,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脚下还踩着一个貂尾胡将。如此模样,也难怪进殿时几人都没认出来这是哪一尊神只。
“不知天官的像塑错了,连天官身边的神威大将吕天龙都没有。”
吕天龙撇着嘴褒贬着,王真却是端端正正的将牌位放在了供桌上。
“夯货你不说我是管闲事吗?我这可是管的自家事,求人不如求己,正好也算是睡在了自己家里,那都没自己的家里舒坦。”
王真说着重新躺了下来一脸的惬意。吕天龙有些臊眉耷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这一路他可是没少挨王真的批,便是他这么厚的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天官,你说这是间庙宇是谁建的?”
高天虎坐到了王真的身边,啃着米糕问到。王真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动了动肩膀。
“谁知道了,你也早歇着吧。”
其实看牌位上的写法,王真就能猜个大概齐,估计是当初他才下天庭的时候,人间还是一片混战,天下局势没有如今这么分明。
那几年王真救了很多受兵灾的百姓,那些被救的百姓有逃难到南边的。而他的名号也随着传到江南。届时东晋尚未亡国时,东晋皇帝可能也听闻北地有神明专杀胡儿,便下旨造给自己修了庙宇。
至于为何神像出入这么大,应该就是王真没有在江南显过圣的原因。那些匠人不知王真模样,只能牵强附会出了这么一尊神像。
当然这些王真并不十分关心,只是想着云游这些日的见闻,想到江南世家大族把持社稷,还有在江南广为修建的佛寺,王真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唉,这江南也非是一片乐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