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在紫苑公寓的阳台上，傅一念拨响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的电话。
跟中年男人寒暄以后，她开门见山要求对方给她找两个身手利落的人来。
近来恒盛想要拿下政府下个月拍卖的姚华区的地皮，把它打造成一个高新产业园，作为恒盛旗下众多板块业务中的一个突破口。
许恒意对这个项目高度重视，很多工作都亲力亲为，这也代表着分配到总经办的工作会更加繁重。
全恒盛都知道他们许总是个工作狂，明天的事都要提前半天完成。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天策划案早应该放到他的案头了。方案明天上午会议就要用到。可是这会，项目部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恒意掐了个内线。
傅一念敲门进来。
许恒意看见是她，才想起昨天就已经把李维打发去深城监工。眼下总经办人手紧张，他无暇他顾，只好吩咐傅一念：“到项目部去催一下方案。如果还没完成，叫她务必在我下午下班前半个小时给我交上来。”
傅一念知道是很重要的项目，忙点头离去。
项目部办公室在五楼。如今是那个林董的女儿林曼妮当家。
以她对林曼妮性格的了解，看到来催文件的人是她，估计不会乖乖将策划案双手奉上。她已经做好了迎接刁难的准备。
坐电梯来到项目部的办公室，她扫了眼办公室几道忙忙碌碌的身影，径直走到靠门边的办公室问一个小助理：“我是总经办秘书傅一念，请问你们项目部姚华区开发策划案的负责人是谁，许总让我来拿项目文件。”
那个小助理一听说是总经办的人，忙站起身为她指认：“是林副组长在负责，坐在第二组靠中间位置，穿蓝色外套那位……”
傅一念看到了。走到那位林副组长身边，她细心打量了下那位林副组长胸前的工作牌和办公桌上的座位牌，名字和职务都对应上了，叫林锦。
林锦一直低着头忙手头上各种文件资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跟前站着的傅一念，直到傅一念伸手敲了敲她的办公桌，她才抬头，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方框眼镜：“傅秘书？”
“是我，”傅一念朝她微笑，“姚华科技园开发策划案的负责人是你吗？许总让我来拿一下策划案。”
“哦。”林锦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潦草地翻了翻，她突然长长吐了口气：“还没有收尾，不好意思啊，让你白来了一趟。我记得那个策划案是许总明天上午的会议才会用到的？今天之内我一定会主动上交。”她朝傅一念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傅一念思量了下，看她实在没办法立刻把工作成果交上来，才道：“无论如何，今天中午一定要把策划案交给我，中午下班前我会再过来一趟找你拿。”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林锦依然笑得亲和有礼。
傅一念环顾了遍办公室内的人，没发现林曼妮在场，似乎有什么事出去了。
没有再多想，她匆匆回到总经办向许恒意汇报。
许恒意听后不置可否，只强调一定要今天之内让他看见方案。
傅一念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方才在林组长面前，她故意把许恒意要求的延交方案时间提前到了中午，就是生怕到时候又出现什么变故无法及时处理，影响项目进度。
这是傅一念的习惯，无论什么任务，都会下意识把规定的时间通知提前一点，预留处理突发事件的时间，哪怕到时真有什么意外，处理起来也不会手忙脚乱。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下班时间逼近，项目部那边的策划案好像还完全没有动静。
傅一念想了想，生怕出什么岔子，收拾了下桌面，打算立刻去项目部催收。
出门前她顺便敲了下许恒意的门，进去说明去向，并询问许恒意中午吃什么。
许恒意叫她随便在饭堂给自己打几样清淡点的小菜：“打了饭拿上来和你一起吃，午休我还有点时间。”
傅一念莞尔：“好。”
原本以为傅一念不过几分钟就可以回来，这一等，却直直等到将近十二点半。
“叩叩”，有人敲门。许恒意以为是傅一念回来了，说了声“进”，头也没抬就开口数落：“拿个文件怎么还去了那么久？”
没听到预期里傅一念的回复，他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愣了愣：“怎么是你？”
听出许总语气里的意外，刘文珺笑里有几分小心翼翼：“我看到了饭点，许总还没吃饭，就给许总点了菜。”说着把手里的餐盒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然后站到了一边，低头听许恒意吩咐。
透明的餐盒里边盛满了丰盛的菜式，烧腊的香气已经溢出，充斥着整座办公室，一看就不像在饭堂打的饭菜。
许恒意重新低头看回手里的文件，指间转着笔，来来回回几下，语气漫不经心：“谢了，我不喜欢吃油腻的菜式。”
刘文珺咬了咬下唇，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深，她分明注意过许恒意吃了傅秘书点的鸡腿，以为他很喜欢，才特意给他点了附近卖得最好的一家烧腊。
抬头偷偷瞟了眼坐在大班桌后的许恒意，男子姿态随意地靠着椅背，身上的手工定制西装整洁笔挺，修长的双腿交叠，手里举着一个文件夹，左手手腕上名贵的钢表配合着他从容的举止，上位者的气势明显拉开了他与身边任何人的距离，简直令人可望不可即。
许恒意看了两行文件，感觉到女子注视的目光，他抬头看她：“怎么？还有事？”
刘文珺立刻收回眼神，慌乱地摇头：“没事，那我先出去了？”说罢慢慢转身，就要走出去。
“等等，”许恒意忽然叫住了她。
她立刻有点喜出望外地回身。
却见许恒意手里的钢笔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外卖，语气平静无波：“饭菜你拿回去吃吧，别浪费了。”说罢继续低头看文件。
刘文珺唇边笑意一僵，拿起自己点的饭离开。
许恒意看了看手上的钢表，这么一耽搁，已经将近一点钟。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傅一念的电话，电话那头无人接听。他一边重复拨出去，一边走到隔壁的助理室，果然看见她的手机就丢在办公桌上，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他挂断电话，某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刘文珺看见他进来助理室，跟过来低声询问：“许总是要找傅秘书吗？她去项目部拿文案还没回来。”
“我知道。”许恒意心口压着的石头没有放下来，看着刘文珺说：“你现在下去项目部看看她在不在那，不在的话，去下五楼的洗手间，看看她在不在里边。”
似乎不太明白许总为什么这么紧张，刘文珺嗫嚅道：“许总，傅秘书说过，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许恒意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叫你去你就去！”
许恒意素日里待人接物虽然不算热络，但对待下属极少疾言厉色，刘文珺第一次被他用这么重的语气命令，整个人登即如受打击，快步跑了出去。
许恒意在傅一念的座位坐下，头脑有一瞬间空白，想到什么，他又拨出一通电话。
这个点都是上班族的午休时间，电话那边乔慕深很快接通：“恒意？”
“上回傅一念的体检报告你忘了发给我，现在发一份过来吧。”
乔慕深一怔，没想到他专程打电话是为这事，想想的确是自己工作忙忘了，他依言调了资料发给许恒意：“其实我看过的，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许恒意内心稍微安定下来，扫了下傅一念的办公桌，发现她柜子没有关好，他顺势用膝盖往里边顶了一下，可是柜子好像被什么东西从里边顶住了，柜门关不上。
里边的东西堆得太满，被他这一用力地振动，随着开启的柜门倾泻而出。
许恒意：“……”
他弯腰去收拾满地狼藉，把倒出来的各种书籍盒子档案袋一一整理好整齐放回去，最后终于看清了那个抵着柜门的东西——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他把文件夹拾起打开……
“许总。”行政部的经理助理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恭敬地对许恒意说，“陈经理有要紧事找你。”
许恒意手肘撑着大班桌，拇指和食指揉捏着山根，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什么事？”
不知为何，助理只觉得许总目光有几分阴鹜，锐利的视线盯得他心里发慌。
他不敢有半分隐瞒，据实以告：“傅秘书和项目部的林组长有点工作上的矛盾，两人现在都在行政部。”
具体情况还没定，他只言片语也无法说清。
本来公司员工有什么问题，行政部完全可以自主定夺是非，但是傅秘书是许总身边的人，涉及到许总，双方又各执一词，行政部经理不敢怠慢，只好去请许恒意。
行政办公室在六楼，坐电梯很快就到了。
许恒意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从里边传来女子的分辩声：“那份策划案我今早绝对给了傅秘书的！因为她催得紧，我也没时间备份留底，她今早一来问我要的时候，我就急急给了她！项目组当时很多人在场，都看见她拿走了的。陈经理，不信你问小雯她们。不能仗着她是总经办的人就冤枉人！”
“收声！”陈经理已经眼尖地看到到了玻璃门前的许总身影，忙喝令林锦住嘴。
行政会议室内此刻挤满了人，坐着的都是行政部几个重要人物，还有项目部的韩主管，林总监也在。
助理为许恒意推开了玻璃门，许恒意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站在会议桌前方的傅一念。
坐着的行政部人员一看见老总进来，全部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许总！”
陈经理还自动站起来把首座上的位置让了出来。
许恒意看都没看，直直走向会议桌的另一端坐下，抬手招了招傅一念。
傅一念会意，走到他身边。
许恒意问：“不是说就去项目部拿个文件，然后替我打饭上来？去这半天人怎么来了行政部会议室？”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到了。
许总一上来就开口询问自己秘书的说法，而不问其他人，这样信任的态度再明了不过。
傅一念低声跟他解释，重点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放在了“吃饭”这件事上：“我已经叫李助理的秘书小珺给你打了饭，怎么你还没吃到吗？”
许恒意一愣：“是你叫她给我打的饭？”两人的交流自然又默契，让人有点唠嗑家常的感觉，可是现在分明应该是“三堂会审”的场面。
傅一念这才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我去项目部要策划案，林组长却说今早我去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把策划案给了我。”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的矛盾说了个大概，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看这事情还要拖一会走不开，就只好拜托刘文珺给你打了饭。”说完又追问，“你午饭吃了吗？”
许恒意没有回答，目光挨个扫过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那个姚华区的策划案是谁在负责。”
林锦站出来小声说：“许总，是我。”
许恒意目光犀利：“你来恒盛多久了？”
对上这个心思深沉的老总，林锦心里忽然如捣鼓般忐忑起来：“四年。”
“不知道我的规矩？”许恒意分明没有说什么过分严厉的话，就是平平静静的语气，却让人硬生生从这份平静中品出几分咄咄逼人。
感受到老总的指责，林锦没敢跟着回答，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策划案我已经按时交给了傅秘书，是她……”
“我现在说的是你！”一句话说到后边几个字时，许恒意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严肃狠厉。
陈经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震了一震。
“来恒盛工作四年，这么重要的项目策划案迟迟不上交，还要等到我的人去催？你就是这样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