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姒病了,来势汹汹,没有任何征兆。
安园里每日都有数十个大夫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人能将冉姒治好,喂了好几次汤药却没有一点好转,甚至惊动了子车恒权,派了宫中最好的御医到奚王府为冉姒看诊也无济于事。只说是心结,情绪抑郁不舒,郁结于心,唯有找到症结疏泄心中郁气方能痊愈,否则喂再多汤药也是无用。
此时的冉姒仍旧昏迷在床上,体温高的惊人,还迷迷糊糊的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胡话。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愁煞了奚王府的一干人等,连皇后也忍不住出宫探望了一次。
“我原以为那陈世子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是要不得的……”
秋江是冉姒几个贴身侍婢中年纪最小的,还是孩子心性,往日冉姒待她较之秋忆几人更为宽容些,秋江心里感念,如今见着冉姒这般模样眼圈都红了。前两日陈瑾约冉姒出游她自是知晓的,当日回来冉姒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滴水未进,当晚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满嘴尽是胡话,成了今日这个样子,秋江自然而然把这笔账算到了陈瑾头上。
“秋江,这话也是你说得的!”正坐在床榻边为冉姒拭汗的秋忆压着嗓子,厉声喝止秋江的话头,看见秋江那红红的还带着泪痕的双眼又心有不忍,放柔了声音说道,“秋江,公主往日疼你,你更应为她着想才是,理应知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秋江抽咽了一下:“秋忆姐姐教训得是,秋江下次不敢了。”
秋忆叹了口气:“你和秋然还是先休息吧,公主这儿我会守着,下半夜再来替我,咱们全挤在这里也不利于公主休养。”
秋江和秋然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秋忆把冉姒身上发的虚汗拭去,又为她换了身里衣。刚才吃了药还发了一身汗,虽然没有之前烧得厉害,却也还发着低烧,眉头紧皱还不断梦魇说着胡话。秋忆把冉姒额上敷着的帕子换下,起身将窗子掩好,把内室的蜡烛全都吹灭,独留外室的一盏,捧着脸盆走出了屋子。
忽的,窗子被风吹开,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被风吹得翻飞的纱帘似夜中起舞的精灵……
不一会儿秋忆就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脸盆,上前把被吹开窗户关上,走到床边坐下,发现冉姒相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秋忆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御医的药起作用了。秋忆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极,忍不住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阿瑾……”熟睡的冉姒喃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胡话。
正月初七,每年的今日太子都要带着皇子和仍待字闺中的公主们到京都郊外的国寺万福寺戒斋沐浴七日,祈祷新的一年里武元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冉姒有着公主的封诰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马车在爬着山路,即使是坐在抗震性极好的黑檀木马车里也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颠簸。冉姒大病初愈,原本脸色苍白的她这下子更是变得惨白了几分。秋忆将热茶拿给冉姒润口又抚背替她顺气这才好一些。
“公主,您的身子才刚刚有了起色,怎么经得起这样颠簸?”秋忆在冉姒背后垫了个软枕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碍事的。这祈福是大事,耽误不得。更何况没准我戒斋沐浴祭拜菩萨七日,菩萨看我心诚让我的病也好了呢。”冉姒微微一笑,打趣道。
“若是这样,奴婢愿戒斋潜心礼佛三年,只求菩萨保佑公主从此健康安乐,无病无灾。”
秋忆说得认真,冉姒听了心中一动,莞尔一笑并未答话。
“我昏迷那几日可有人到府上来?”许久,秋忆才听见冉姒轻声问道。
“皇后娘娘和太子来过,探望过公主后到老王爷那儿小坐了片刻便回宫去了。”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秋忆觉得冉姒问得古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好似在沉思着什么,“到是有一些官员的夫人小姐们曾上门想来探望公主,可是都被大少爷拒绝了,说是公主养病不宜太过嘈杂。”
“这些日子可是你们守夜?”
“嗯,奴婢和秋江轮流在屋内守着,秋雪在外面守着。”
“整晚都醒着吗?”
“公主……”秋忆有些窘迫和愧疚。这几日许是白日和晚上都要照顾冉姒,她和秋江都感到十分疲惫,到了晚上总是犯困,禁不住的打盹儿,所幸冉姒病情也一日日好转,晚上睡得十分安稳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否则她和秋江万死也难辞其咎。
冉姒见她支支吾吾,一脸的愧疚便知道了个八|九分,柔柔一笑,轻声道:“你不必紧张,我也就随口一问。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公主,到了。”秋忆见冉姒笑得温和,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放下心来,将氅衣披到冉姒身上说道。
冉姒将玉佩放进楠木盒中放好,将盒子藏在马车的暗格中后才由秋忆扶着下了马车。因为大病初愈冉姒的马车比其他人的走得稍慢一些,待她下车的时候大家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三姐姐可算到了,大伙儿可就等你了。”子车柔儿眉眼含笑招呼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楚。
冉姒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去答话,径直走向了子车孝人。子车柔儿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吃了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四儿可好些了?”子车孝人一身明黄衣袍,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冉姒笑道。
“莫非太子哥哥见了谁都这般暗送秋波?”冉姒不答反问,一派天真的模样。
子车孝人听了,脸刷的就黑了:“真是口无遮拦,没点公主该有的样子!”
“四儿从小便去了暖城,几乎可以说是二姐一手带大的,太子哥哥是在对二姐对四儿的教导不满吗?”许是病得久了,日子有些无聊,见了子车孝人冉姒忽然玩心大起。其实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子车孝人天生八字不合,见了他总想跟他抬杠,看他吃瘪的样子。
“你少拿她来压我……”子车孝人倾身附耳,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很低,只有他和冉姒能听见。
冉姒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恨不得把她揍一顿解气却又发作不得的样子心情颇为愉快。
“安平姐姐和太子哥哥怕是好事将近了。”七公主笑道。
冉姒和子车孝人这个角度在他人看来极其亲密,两人皆嘴角含笑。在其他人看来,那两人就像是在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见了男人就知道往上凑!”子车柔儿嘲讽道。
听刘娇说,冉姒曾给她医治过腿疾,还以这个为由让季倾墨答谢她,到季倾墨的暖园待了许久。谁知道她在那里边做了什么!尽会使些狐媚手段,勾引了陈国世子还不行,竟还想着招惹季世子!怎生的那般不要脸?如今武元谁人不知她子车柔儿与季世子才是一对,她还那般使劲往上凑,真真是丢了她们武元公主的脸!
七公主听了子车柔儿的话有些愕然。印象中子车柔儿永远都是那般知书达理、端庄温婉,今日却说出那样的话,实在让她吃惊。
子车柔儿见了七公主那惊愕的模样,自知刚才失言,遂笑道:“我只是怕三姐姐那样有损咱们武元公主的形象,一时口快罢了,七妹可别往心里去。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太子哥哥怕是要怪罪了。”说着牵起七公主的手往寺里走去。
众人从万福寺的侧门往里走,在专门供香客净手的泉水池子里净手后在请香处请了香,在佛前为武元焚香祈福后便在正殿的佛前聆听了半日佛法才作罢。
“太子殿下,今日便到此处罢。皇子公主们今日车马劳顿,贫僧已为各位安排好斋饭和下榻之处,各位休息半日,明日再继续罢。”方丈双手合十对着子车孝人一礼,说道。
“一切听从方丈的安排。”子车孝人还礼。
随后众人分别由寺里的小僧引路到了各自的住处。万福寺是国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接待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到寺中戒斋祈福,所以住处安排得也算舒适雅致。男子和女子的住处是不同的,男子的院落在寺庙的东边,女子则在南边。冉姒是女子,自然与子车柔儿她们住在了同一个院落。
“公主,奴婢听说季世子也在这寺里。”秋忆收拾着行李,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