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乱纷纷之际,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了空,你尘缘未了,把门打开吧!”
大家回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手捻佛珠,立在我们身后。
‘哗啦’一声,门打开了,小满母亲躬身垂首站在门后,口中虽然不停的颂着佛号,缁衣却抖的象秋风中的枯枝,显然是心情激荡。
小满扑上去,抱着母亲大哭。了空再也无法忍耐,一手揽着比她高出半头的儿子,一边替他擦拭泪水。嘴里劝着儿子不要哭,自己却是热泪满面。
老尼感慨道:“一切恩爱会,皆由姻缘合。会合有别离,言空未必空。世事皆有定,奈何费思量。了空,母子亲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师傅说的是,谢过您的教诲!”了空放开小满,恭恭敬敬向老尼施了一礼。
“三位施主请到外面用茶,让他们母子二人团聚说说话好了。”
小满上前谢过大师,拉着妈妈的手,到里面叙话。我和小云小雯三人出了房间。
老尼带我们重新落座,指着那壶白开水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世人至此,都要喝好茶,岂不知最好的茶就是水!”
“此话怎讲?请大师开示!”我向老人请教道。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是以谓——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世人喝茶,其实喝的不过是水罢了。只是许多人对此懵懂不知,舍本逐末而已。大师讲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孺子可教!真水无香,真人无智、无德、无功,亦无名。”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名缰利锁,即便求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独流’,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这世间本无公平竞争的游戏规则,一入江湖是非多。这位施主,切记,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
“请问大师法号!容我日后再来拜访。”
“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山野无名之辈不敢劳您动问。”
“打扰大师清修,孟浪了。”见大师不愿多言,我只好起身谢过老人。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异日必得福报。”说完这番话,老人不再理会我们三人,径自飘然而去。
望着老尼缁衣飘飘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小雯指着小云大笑道:“天天说灭绝师太,今天真的见了灭绝师太,你反而不言语了。”
小云正色道:“小雯不要乱说,这位大师乃是方外高人。”
“我终于知道你为啥子喜欢龙哥了,还真瞧不出来,这家伙真的有做和尚的潜质。”小雯这话不知是夸我还是在损我了。
“你不要瞎说,谁喜欢他了?我这种柴火妞,怎么能入了人家的法眼?”小云望着我,酸酸地说。
“妮子不要生气了,喝杯水消消气。”我为小云斟满水,站起身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小云接了在手,见我一脑门的汗水,心疼道:“你也喝点水,不要中暑了。”
“谢主龙恩!”我大声答应道。
“德性!”小云嗔道。
“不忍直视了,刚才还说不喜欢,这会儿就心疼上了,好肉麻哟!”小雯打趣道。
小云闻言立即冲上前,和小雯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我在一边瞧热闹,忽然瞥见小满拉着母亲的手走了出来,立即‘嘘’了一声,制止二人。
小满和母亲都是眼睛通红,显然都大哭过一场。三人急忙起身为小满母亲让坐,我上前搀扶了老人,安抚道:“阿姨,今天母子重逢,应该开心才对。”
“你就是小龙吧?感谢你对小满的照顾。”小满妈妈客气道。
“阿姨快不要这样讲,照顾小满义不容辞,更何况叔叔为了我也付出了许多的。”
“钱是身外物,你们兄弟的情份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将来,还得拜托你多照顾小满的。”
“怎么?阿姨不和我们一同下山吗?”我吃惊道。
“龙哥,我妈妈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已经劝说过的。”小满揉着红红的眼圈,无奈道。
我见小满欲言又止,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只好把满腹疑问藏在心底。
“小满这孩子年轻任性,我不在他身边,他父亲忙于生意也没有时间照顾他。我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所以和他商量好,今年后半年就让他重回校园读书。他在外面玩的心野了,得辛苦你帮我做通他的工作。”小满母亲郑重其事道。
“妈,我不想读书。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小满哀恳道。
“不读书,你好意思出门?不读书,你怎么会知道自己无知?不读书,没有知识武装的大脑,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小满妈妈语重心长道。
“现在的学生读书,就是为了混个文凭找份好工作,这样的读书有什么乐趣可言?”小满摇着妈妈的胳膊,靠在她的怀里,撒娇道。
“你如果不愿意在国内读书,那就送你出国读书好了。”小满妈妈一脸淡定道。
“我不要去国外读书,就在北京好了,在这里我可以经常来看你的。在国外,被人欺负了,连个哭诉的对象也没有。”小满一听说要安排到国外读书,只好勉强答应留在北京上学。
“读完大学,你喜欢做什么再去做什么好了。”小满妈妈爱怜的抚摸着儿子,突然推了他一把,含笑责备道:“你都多大了,还要赖在妈妈怀里啊?”
“在妈妈眼里,小满永远是孩子。”说着话,小满又用力往母亲怀里拱了拱。
小满母亲苍白的脸上腾起两朵红云,在小满屁股上轻轻拍了几拍,柔声道:“起来吧,不要让你的朋友看笑话的。”
“笑话就笑话好了。他们经常依偎在妈妈怀里的,我却多少年没有见过妈妈的。”小满伸手搂住妈妈的脖子,满不在乎道。
小满母亲轻轻挣了一挣,见挣不脱,也就任由儿子抱着自己,低头爱怜的看着儿子,享受这难得的人伦之乐。
眼见时候不早,小满妈妈在儿子耳边低声道:“我是修行之人,讲究过午不食,这里没有太多的食物,你们是继续上山呢,还是下山吃饭呢?”
“我想和妈妈在一起吃顿午饭!”小满赖在妈妈怀里,不愿意起来。
“你们四个人是一起出来的,你丢下朋友不管不顾,不大好吧。”“阿姨,就让小满陪您吃顿午饭好了,我们刚才休息已经吃过东西了。”小云善解人意道。
“谢谢姑娘了,我这里什么都不准备,就连个富余的碗也没有,等以后你们再过来,我提前为你们准备斋饭。这次就抱歉了。”小满见妈妈说的决绝,也只好听从。
小满妈妈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珠子,给儿子戴上,叮嘱道:“听话,等秋天时,你就去好好读书。妈会在佛前为你祈福,保祐你平安的。”
小满用力点点头,强忍着眼泪不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请母亲保重身体,这才起身。
小满母亲将我们一直送至庵外,与我们挥手作别。小满三步一回头,流连不忍离去,直到走的远了,他的妈妈仍孤零零的立在庵门外向着他离去的身影挥手。
一路向上攀登,少了小满的说笑,四人各怀心腹事,气氛也变得沉闷了许多。
小满主动开口道:“你们怎么都变哑巴了啊?”
“看你心情不好,我们怎么好意思说笑呢?”喜欢说说笑笑的小雯早就憋不住了。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小满反问道。
“出了三山庵,你一路上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眼睛红红的,想哭你就哭出来好了。”小雯劝道。
“我那哪是心情不好,见到母亲,我开心啊。”小满强作欢颜道。
“什么时候想妈妈,我就陪你过来探视老人家好了。”我搂着小满,安慰他道。
“妈妈不让我经常过来,只允许我一月来一次,她说了,来的太勤,会影响她的清修。”小满神色黯然道。
“原来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一个月见一次,总比见不到要强许多的。”话虽这样说,心底却也在为小满伤心。
小云和小雯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导小满,毕竟是年轻人,过了一会儿,小满就又是有说有笑了。
突然指着一面墙上的字念道:“‘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这都写的什么啊?”
“这充分说明了,世上并无一方净土,宗教也是服务于政治的。”我哈哈大笑道。
“这些应该是文革时期刷的标语,是那个时代的遗迹。公园管理的人故意不遮蔽,可是也有警示后人的深意吧!”小云大胆猜测道。
“应该是这样的,运动来了,佛门也不是清净之地。”我附和道。
“幸亏我们没有生在那个时代,赶紧离开这里,到上面看看去。”小满提议道。
几人边走边聊,累了就休息,一路迤逦向上而行。
快上到峰顶时,小满指着前面一座小庙道:“龙哥,快看,怎么这里也有个关帝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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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