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万人不完全是两万蒙古人,不过也占了十之六七了,作为士兵骨子里都有着一股子野性和疯狂,蒙古人更是这样,所以在看到了和他们原先蒙古的小城池比起来分外豪华的大明城池和高大的房屋都是双眼充血。
在宁夏他们虽然是得到了表面上的平等但是心里无疑就是要矮上一阵的,而且那儿也容不得他们生出别的心思,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可是打仗啊,对于领军在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他们觉得做些什么事也很正常。
财宝,女人,粮食...这些都是他们想要的,尤其是女人,在宁夏不许他们这些蒙古人迎娶汉人女子,那正好在这儿也是可以尝尝味道的,谁也不会怪罪的...
从山西到现在他们抢了很多座城,命令劫掠的对象都只是针对大户,路过他们眼中‘繁华无比’的城池心痒难耐,于是躁动在第一天就爆发了,有士兵冲进了农户百姓家里,然后立刻被就地处决了两百余人,反应之快让百姓在惊恐之余满是庆幸,他们并没有受到一点损失,也总是见识到了传闻中对百姓极好的反贼了,果然是...名副其实。
抢完大户就跑,只是会杀几个官兵,甚至连大户的小命都没有夺走,的的确确的对百姓无伤分毫。
而这些蒙古士兵则是敢怒不敢言,虽然这两万人中他们蒙古人有着近一万五千人,但是宁夏士兵摧枯拉朽办地攻占内蒙古的场景记忆还在不远处,弹指间自己的城池便飞灰湮灭,他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何况这处决他们的那种让人震耳欲聋的武器也实在太厉害,嘭的一声响人便死了,只有脑袋上一个血洞让人发颤,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来,他们都没有反抗的必要。
走马观花般的过了几个城,他们做的大致就只是收集粮食财物运到被宁夏占领的坚固大城,第一次被杀了两百余人之后宁夏带队的将领也没有训斥他们什么,然后第二个城还是有人忍不住躁动了,自然是落得同样的结果。
这下他们真的警惕了,不想死就安分点,说实在的给宁夏打工的日子实在不错,伙食好还有军饷,不像在蒙古都是没有银子的,虽然接下来偶尔会有几个不怕死或是心存侥幸地再跳出来,但总得来说来到兵逼京城了他们也算平静。
宁夏的士兵军饷是一季一发,蒙古军队在宁夏则是一月一发,这种银子握在手中的感觉更让他们将之前的那点恐惧忘掉,听着带队将军说的赏赐,看向那京城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热切和贪婪,杀敌一人,赏银一两。
对于宁夏的这些本土士兵来说,这些银子是不算什么的,因为他们之前打后金和蒙古的时候是一个人头五两,或者累积军功用以升官,但是这些蒙古人,就算漠南草原兵慌马乱羸弱无比他们每人手里都是沾满了汉人的鲜血的,还从来就没有过赏赐。
就像你本来要吃饭,现在吃饭还有赏赐了,你干不干?高不高心?
崇祯站在城头,他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心里的焦急与烦躁,于是面无表情着,吴三桂带着八千骑兵和两万的步兵已经来了,然后甚至双方交战了几场,吴三桂总是没能讨到好处。
看着城下一片肃杀气氛的反贼,他着实是涌起一股无力感,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多了也没觉得天会塌下来,只是这次灰蒙蒙的天气里泛着寒意让他有些绝望的感觉,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到了年尾了,但是这京城半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被兵围城下,讽刺,莫大的讽刺!
吴三桂有些郁闷,自己正儿八经的第二仗怎么都感觉不能上道似的,第一次是带着兵马打着耿仲明孔有德那些反贼,三千对五万,简直就是无往不利指哪打哪,怎么都是反贼差别这么大?不过比他更郁闷的是这些蒙古人。
特么的汉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他们即使是占了上风,但那对方也没损失多少人啊,这赏金还遥遥无期。
卢象升低着头目光不时在那些反贼身上流转着,此刻他也是莫大的沉重,直到崇祯喊他才回过神来。
“卢爱卿,你觉得朕现在该如何是好啊...”崇祯半眯着眼,语速不急不缓,听起来有些无力。
“微臣觉得...”卢象升不自觉叹了口气,“还是坚守为好,否则就算将对方打散,那也会损伤惨重...”
崇祯挑了挑眉毛,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没说话。
“京城易守难攻,城墙坚固,微臣有信心莫说只是这六七万人,就算再多十倍他们也绝对难以踏进这京城一步!”
崇祯阴沉的脸色突然笑了一下,卢象升觉得很怪异,只听着他又问着,“卢爱卿觉得这皇城被围这样便可了?”
“任凭反贼围着京城几个月乃至更长的时间朝廷还不敢出战?这样朝廷的威严何在?”
卢象升知道这次崇祯说的有理,不像崇祯他以前的那样死要面子而是事实,这次如果处理不好那真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但是除了这种办法的话,那就是只有强攻了。
“上次益县战死了三万士兵,现在总兵力还有二十三万,另外各地勤王军还在陆续招募中...”卢象升觉得自己眼前依稀看到了朝廷衰亡的影子,这番强征也不知道是要搜刮多少的民脂民膏,又有多少人从中牟利,百姓又会对朝廷多么失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消耗这大明最后一线的生机。
“今日杀鸡宰猪,务必让士兵们吃好了,另外再让士兵他们好好休息,只留下禁军值班便是了...”崇祯良久撇下一句话,轻悠悠地走了,即使这一句话要耗费几十万斤的肉食,对于一向精打细算的崇祯来说极为不易。
卢象升脸上出现一股忧伤,然后很快消散拍了拍旁边城墙上一名正站岗的士兵肩膀,鼓励了几句也有些萧瑟地离开了,他知道,明天开始,就是以血肉之躯来耗死对方了。
然后呢?等着那些被强征的新兵来吗?卢象升摇了摇头,他看不到出路,但还是要遵从命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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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觉得女人真是善变的,从她自己的变化就能看得出来,她此刻半躺在床上了解着城外的情况有些出神。
宁夏的势力真的已经是到了这种程度了,大明好像真的要亡了,张嫣想着自己应该不在意了,因为她心里没有一点波动,而她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这儿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然后等着京城被攻陷的消息,最后死亡。
侍女拿来了对联和喜字福字贴在这懿安宫的宫壁内,张嫣这次发现已经快到新的一年了,可气氛是多么的冰冷萧瑟,她此刻突然变得很想很想那个男人,或许并没有爱的多深,只是她很孤独,人在孤独的时候,任何的美好都会被无限放大,她确定她那时候是很开心的。
“他应该是恨死我了吧?”张嫣心里涌起一个念头,然后自嘲了一番,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已经是不会再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了,她确信。
侍女带着王承恩慢慢走了进来。
“王公公你怎么又来了?哀家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张嫣察觉到这微小的动静,淡淡说道。
侍女在一旁微微颤抖着不敢说话,她感觉到了这话里面的冷冽,但是她也不想啊,有着皇上的令牌谁敢拦着。
“好了,你先下去吧...”王承恩陪着笑嘱咐了一句,待听到关门声响,脸上那谦卑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太后,小人这也不是被皇上吩咐着没办法吗?就算外面再乱可皇上还是在关心着您呢...”
“每天派你来一趟就是关心?”张嫣反问了一句,“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哀家每日也是在这儿不会跑...”
“不过,上次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了,王公公...”张嫣语气一转幽幽说道,“你这也是何必,现在大明已经这样了,哀家还能在乎什么?死了也未尝不是解脱。”
王承恩‘嘭’的一下跪了下来,语气中都带着哭腔哽咽着,“太后可千万别这么说,老奴可是舍不得你呢...”
“行了,一大把年纪哭什么哭?哀家是太后,你服侍的人是当今皇上,大明天子!”
“可在老奴的心里太后永远是都是我的主子...”
“只是皇上,哀家已经和你说过,你效忠的只是皇上!”
“————”
“那太后是否已经对大明失去了牵挂?”王承恩没有起身的打算,依旧哽咽着,“就算这样不是还有宁大人吗?”
“————”
“你...说什么?”张嫣愣住了,顿了顿开口问道。她倒不是吃惊王承恩知道这件事,毕竟太医看过自己那几天有过**隐瞒不了,对象很显然就是宁致远了,她惊讶的是王承恩竟然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王承恩显然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住了,听着张嫣的问话于是咬着牙说道,“老奴说的架势宁大人,太后与他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还有太后放心,那个太医已经不会说出去了...”
张嫣叹了口气,谁会管那太医的死活,只是未王承恩说出这句话有些愤怒,“就因为他势力大哀家就要屈服他吗?王公公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哀家与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记住!再怎么样气节都不能丢!”
王承恩被这怒气弄得惊慌失措连连磕头,“太后,老奴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绝不是那卖主求荣之人...”
张嫣冷哼了一声,这事她自己偶尔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王承恩说出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了。
“老奴从小进宫也不受待见,即便现在身为天子近侍见得旁人的都是明里奉承暗里戳脊梁骨,真正对老奴好的老奴只记得两人,一个就是太后,另一个就是宁大人了...”
崇祯从小开始对阉人便没有好感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王承恩并没有提他,否则多是虚伪了。
“他?”张嫣怒气似乎全消了,有些好奇,“你与他总共就见过几次,何以有如此的看法,将哀家从进宫对你的好和他相提并论?!”这一刻,她像极了一个小女孩。
王承恩听着张嫣的语气心里更加明了,他是人老成精了,否则也不会在崇祯身边待上这么久深得信任。
“老奴在宁大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当时太后刚进宫的影子,平易近人没有丝毫地看不起老奴这种人,而且治下百姓尽皆安居乐业多次打垮外敌...”
“你被他收买了?”帘内张嫣狐疑地眨了眨眼。
“绝对没有!”王承恩断然否认着。
“————”
“好了,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了...”张嫣沉默了片刻徐徐开口道,语气已经正常了许多,让王承恩也松了口气。
“不过,你以后还是不用每天都来了...”张嫣嘱咐着,“还记得哀家派你到信王府上当差的事离现在...已经有好多年了吧...那时哀家的话你可以忘了吧...”
“记得,以后你的主子只有皇上,和哀家还是不要走的太近了,就像之前的那几年一样...”
王承恩点头应是,然后慢慢起身走了出去,他还是习惯以前睿智和善的那个太后,永远不会如此悲观,当时陛下还只是信王,太后还只是皇后,自己便是去监视信王的。
那时候的张嫣是多么的会谋划,因为她和善的为人和为大明着想的心思王承恩始终都对她很忠心,哪怕是到了现在,也同样如此。
关门声再度响起,张嫣愣了之后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会因为王承恩那些话而有了波动涟漪。
这种感觉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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