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片哗然,她说这话哪还算的上诗句,明显针对叶琉涟。
叶琉涟也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不过当朝并无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作男衫装扮,有些女子图方便也会着男装做农活或猎射,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
“不知我做了何事,让慕姐姐说我不知廉耻?”叶琉涟反问道。
“你,你对……”慕暖道了两个你字也没说出下文,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亲了苏子衾,那岂不是遂了她的意,只能嫁苏子衾了,可是又不知要如何接话,当下憋气地没过脑子又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刹那间皇子随侍便拥了上来。
叶琉涟是第二次看她出软剑了,在她手探向腰间的时候就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忘了绿裳跪坐在身后。后退时脚跟抵上绿裳的膝盖,重心一个不稳侧摔倒地,后背受伤的地方正狠狠地撞在了亭杆上。
叶琉涟闷哼一声,卧倒在地,背后的伤口处一阵剧痛,瞬间冷汗连连,疼的她话都说不出了。叶琉清忙去扶起她,见到她背后透出些许红渍登时一惊。
慕时内心矛盾又气极,何况她原本性格就易冲动,忘了在一般场合不得在皇子面前亮兵器的规定,又看到叶琉涟只是撞了下栏杆就倒在地上疼的不行的样子,只觉心里委屈的很,恨恨地把手里的软剑一摔。
云煦摆摆手示意随侍撤下去。
云旸已不知何时起身到了叶琉涟身后道:“叶兄,我与你一同送她回去。”肯定而非询问的语气。
叶琉清闻言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在青楼之事,大抵明白了一些。对着二皇子云煦歉意一揖,打横抱起叶琉涟先行离开了。
云煦见状忙圆场,让慕暖先坐下:“你这性子可真得改改了,看把人吓的,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了。”
慕暖这时才冷静了些,自知事情闹大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玩闹而已,大家继续吧。”云煦虽是如此说,那些深处闺阁的女子们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不复来时的欢欣了。
蔺孤容端坐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沈秋灵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许久,半晌才收回目光。
叶琉清轻功不济,云旸便带着叶琉涟先回了叶府。管家看见云旸带着叶琉涟回府时一脸的惊异,忙跪下:“见过三皇子。”
云旸道:“起来吧。”语罢就扶着叶琉涟径自进去了,这时叶琉涟已经没大碍,本来就只是皮肉伤而已,刚刚撞的重了些,许是原来的伤口又撕裂了。
“欸,我没事了,你不用扶着我了。”叶琉涟和他挪开一段距离。
“误伤你之事,我很抱歉。”云旸歉意道,那日他与叶琉清私下密谈,只觉房顶有人并不知她身份。
“唔,算了,是我爬屋顶不对在先。”要真说起来,叶琉涟也确实不对在先,只是对当时他甩袖就走的态度不满才记恨了些。
“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话间叶御史迎了出来。
“御史快快起身。”看得出云旸对父亲的态度十分恭敬。
这时叶御史也看到叶琉涟身后的斑斑血迹:“丫头你这……不是闯了什么祸吧,三皇子,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受伤的明明是我好吧。”叶琉涟有气无力地翻白眼,什么都没说就认定是她闯祸。
“并非如此,是我曾误伤令爱,还望御史莫要怪罪。”云旸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叶琉涟想起父亲和云旸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访叶府,想必二人有很多事要商谈,于是对他们摆了摆手就走了。
云旸自己出的手自然知道没什么大碍,只伤了皮肉,而且他来此确是也想借机同叶御史商议些事情,叶琉涟一路都没有因为伤痛而矫情,此时还善解人意地这般说,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但也只是好感而已。
街道上,叶琉清慢吞吞地走着,绿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她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进了醉仙楼。
“公子,我们不是回府吗。”绿裳问道。
叶琉清往楼梯上迈的步子一停,回过头答道:“本公子肚子饿了,刚刚佳肴都没尝到,先吃饭再说。”
“可是小姐还伤着呢。”绿裳一脸的焦急。
叶琉清继续迈步上楼:“她伤的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上来。”
绿裳看看门口看看叶琉清,只好跟上去了。
天字一号房是叶琉清专用的房间,此时叶琉清正享用着桌上的糕点,绿裳局促地站在一边。
“一起?”叶琉清咬了一口细嚼了咽下去才慢悠悠问道。
绿裳忙垂下头:“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叶琉清冷哼一声放下筷子,斜眺着她。
“奴婢不知公子何意。”绿裳跪下回答略带困惑。
叶琉清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你说不知,难道大前日在我门口听偷听的不是你?为何妹妹出一次门那么巧就遇上了你还领回了府,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嗯?”
绿裳跪在地上,叶琉清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绿裳不卑不亢地迎上叶琉清的视线:“奴婢不知你说的偷听是何意,那日与小姐分开后奴婢就回房了,公子若不相信,奴婢也没有办法,小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发誓绝对不会做出有害你们的事!”
叶琉清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坚定,不像在说谎。正欲开口突然顿了一下,手拂过绿裳的耳边,问道:“你不曾开过耳洞吗?”
“不曾。”
叶琉清脑中突然拂过他看到的画面,那个婢女像是戴了耳饰的,仔细想想又不确定,便道:“最好是这样,你切先起来吧。”
绿裳一愣,没想到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见叶琉清已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晕红了半边天。
叶府。
“叶小姐并无大碍,未有伤及筋骨,只是今日重撞到旧伤,伤口复裂,按时敷药很快就能痊愈。”
叶御史和云旸坐在正堂,听到大夫回诊,叶御史道:“小女本顽劣,三皇子不怪罪她冲撞了您,还亲自送她回来,臣已是感绪。
叶府东院。
“姨娘,你就别哭了。”
“涟儿,你不懂,我爹娶我时还没有你娘,他也只是个穷酸书生,我跟了他到现在。”王氏用帕子抹抹泪,“你娘也就罢了,毕竟是当年的长安第一美女,我也比不过,况且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为叶家添个一儿半女的,叶御史还待我如初,我也该知足了的,可是,可是……”
叶琉涟看着她满脸泪痕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多年来她和娘亲还不如与姨娘的关系好,娘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对她和哥哥虽好,但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有什么私房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同姨娘说,遂与姨娘更亲近。
“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还真不是假的。据说你爹这回要娶进的两房小妾长的都如花似玉,才二十出头,这来了以后不知道会是何光景,唉……”王氏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叶琉涟知道她并不是瞎担心,这个朝代女子没孩子,就是任人欺负的份,也就她娘那淡泊的性子,和姨娘两人相处的倒的不错的。
叶琉涟拍拍她的背道:“姨娘不怕,有我罩着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王氏欣慰道:“姨娘算没白疼你,不过你终归要嫁人的,姨娘的路还是得自己走,但有你这番话姨娘也是暖了心的。”
“姨娘……”叶琉涟拖长音窝在她怀里撒娇,“等我找个厉害的夫婿,嫁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的。”
“好好。”王氏脸上尚挂着泪痕,此时笑的却是十分幸福,手下护着她背后,“你且小心些,别又动到了伤处。”
“咳。”一声咳嗽从门口传来,二人才分开。
“爹。”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同丫头讲。”叶御史道。
王氏应声欠身离开。
“我终是亏欠她的。”叶御史叹息,坐到榻边道,“你已经听清儿说了吗。”
叶琉涟点点头。
叶御史道:“这两个妾是皇帝赐给我的,我不得不接受,以后她们若是有欺负你姨娘的地方,我也不能真拿她们怎样,你多多帮衬着你姨娘些。”
“可是爹,明明除了我们和哥哥谁也没告诉,怎么姨娘就知道了呢。”一想起叶府有内奸叶琉涟这心里就不踏实,皇上又要赐两个女子来,莫不是要监督父亲!
叶御史冷笑:“何止是你姨娘知道了,整个叶府的人都知道了,我想探查源头,众人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
晚风吹进屋里,初春的凉意渗进来,叶御史起身把窗户合上。
“这个不急,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的。”叶御史握了握叶琉涟的手道,“三皇子的为人不错,之前为父帮衬了他许多,今日他也答应我会对你好,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想来也是有缘分的。”
“爹。”叶琉涟皱了皱眉。
叶琉涟看着叶御史,明明才三十多岁而已,头发已经有几根变白了。
“如今不比从前,陛下对先皇旧部大有除之而后快之势。几年的天灾,国库空虚,官员又不得行商。所幸清儿也争气,凭借着这一点,他暂时也不会动我,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叶御史说起来倒是风轻云淡:“大皇子无心朝政,二皇子虽有才华可是重攻心术,三皇子德才兼备,也最得皇帝欢心,你若嫁了他,为父就放心了。”
若是叶琉清说过,她若不愿就定不会让她委屈,她还有些动摇,谁不想嫁个真正合心意之人呢?可看着眼前这般的父亲,叶琉涟说不出一个不字,多年来是父亲辛辛苦苦撑起了这个家,这个叶府也只是外表看上去风光而已。还记得前两年,皇帝突然将朝官大换血,先皇旧部能去了一半,好的也就贬了官,运气差一点的被揪住把柄全家都发配边疆甚至丢了性命,那期间整个长安的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好一阵子父亲都日日奔波在外,回家中的日子只手可数。
但是在朝为官还是京官,哪里有人能真正做到一点把柄都没有呢!若是和皇室攀了亲戚,是不是父亲便不必再为此忧心了?前世时,她没感受到的父爱亲情在这里全部都感受到了,她也想自己能帮父亲做点什么。
叶御史看着她思忖良久终是缓缓点了头,拍拍她的脑门道:“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门静静合上,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叶琉涟躺下看着床板,伸手扯开嘴角努力让自己开心点。反正她也没喜欢的人,反正那个云旸应该也不错,反正……叶琉涟抚上心口,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