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学费的那一霎那,吴言才明白自己考上的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大学,那是嚼碎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喝的是父母的血,吞的是所剩无几的肉。
两万多块钱刷一下就没了,吴言颤颤巍巍的的拔下u盾,整个人心都在滴血。原本打算给姥姥买楼房住的钱,如今只好留下给吴言交四年十多万的学费。
“交就交吧,去了给我好好学”母亲认真说着目光里难见任何。
尽管如此吴言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自私,多考一分都能让姥姥少遭一年的严寒,况且相比较之下人家考了一本,二本的,千块钱的学费,四年加一块都不及吴言一年的多。这种落差摔得吴言晕头转向,倘若用自责的话还不如用复仇,什么是复仇?人有落差才会觉得不公平,有不公平才会心生情绪;吴言此刻就像把酸甜苦辣浇在一起,尝一口就是复仇。
吴言在家里的时间所剩无几;十九年从未住校,猛然一想起要走,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至于为什么不是思念和伤感,离开家的人离开后才觉得思念,再离开时才发觉伤感,第一次离家是个男儿心中满满装的全是闯荡的情怀,何来伤感。
皮箱是母亲在吴言初中时就买好的,吴言提到楼上,四下打量看什么都想装,先扔进七八本平时最喜欢看的书,一盒子笔,三四个笔记本,电池,袖珍光源,地图茶叶,再加上春秋两季的衣服,皮箱已然容纳不下游子对前路的担忧。
吴言蹲在地,抱着皮箱难为情,挑挑捡捡哪个也舍不得,恨不得也能拜地仙之祖镇远子为师,传授袖里乾坤绝技。
终归是母亲,让吴言来单位四五个字就如铁令般铐住手脚,没有原因,也不问对错。吴言板脸找到楼下,顺着二楼窗户可见母亲收拾东西。二人对视无话,吴言背过头“干什么”,母亲直说要给他买几样东西,但并没有说明要买什么,吴言也不愿多问。
先到一家药房,母亲领头推门进去,吴言心生抵触。“给我找些治疗脾胃的药,孩子脾胃失调”医师拿出十多盒依次介绍,母亲挑出三样“给我拿两盒,在找些治拉肚的药,也拿两盒”
“有没有治感冒见效特别快的药”吴言对快这个字眼显得十分关心,旁边戴红框眼睛的女生递过来一盒感康,吴言递给母亲结账。
母亲一瞧皱皱眉头“不要这个,西药对肾刺和可怜。
离开药房吴言左思右想都觉郁闷,“我招谁惹谁了,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走到哪别管有意无意都得让人损着,我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笑话的是吗”
母亲是极复要强之人,自然受不了这等雨加雪“你要是也能考个医师,回来开家药店多好”
“就她那张嘴也好不了”吴言讽刺。但转念一想: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母亲也跟着受罪。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去解释!以后也别说什么营销了,也别提什么三本,干脆直接就说两个字二本,再说两个字药剂,没谁吃饱了撑得去查去。
吴言后来也真这么做了,在没有收到讽刺,学校里明白人问就说实话,熟人不知道内情的就说药剂,反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走了一二百米,母亲叹气“打车,去商场给你买几件换季的衣服,那边也不热乎,自己不注意在着凉”
“没事啊,隔着千里,能冷到哪去,用不着花冤枉钱”
“该买就买,用不着省,你好好学以后挣回来就行”母亲一语道破吴言的心思。
回家时菜已入锅,热腾腾的米饭冒着白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走廊里两个婶子爬到四楼就迈不动步,感慨以后晚间不能吃饭了。
楼道名义上是公家的,但实际上确是某几个人的,堆放的杂物摞起来能捅破房顶,二婶敲敲门,屋里母亲放下碗筷“呵!我说刚才怎么饭勺子掉地,吴言快去开门”
吴言打开一瞧赶紧迎进屋,“妈,二婶老婶来了”
“吃了吗,没吃快上桌刚做好的饭”母亲笑逐颜开。
“吃了,嫂子都吃过来的,吴言啥时候走啊”二婶坐到沙发上先从糖盒里掏出块奶糖含在嘴里
“二十六号”
“哎呦!这不快了吗,今天都二十一号了,定怎么走了么”老婶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拒绝了递过来的奶糖。
“没定呢,寻思在看看”母亲坐到沙发对面和两个婶子拉起家常,吴言沏好水就回到饭桌继续吃饭,时不时搭句话茬。
古人有添茶送客之说,到了今天传统自然被工业的车轮捻的粉碎,三代人过去应该早起忘却了。一壶茶尽,吴言又添了一壶不想老婶二婶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家趁着亮还点回去,嫂子你快去吃饭吧”
“小孩子不懂事你俩别在意,在喝点茶,他姐从江苏带来的”
“不了嫂子,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二婶嘻嘻哈哈的说着已穿好衣服。
老婶接过话“嘿,我家那一张嘴就顶你家两口子的了”
“畅畅还那么能吃啊”母亲递来两人的包。
“那可不,一顿五六个馒头”
“行,能吃点好,结实”
吴言满头雾水之时,两位婶子话峰一转“那啥嫂子,我大侄儿马上就上大学走了,我俩这做婶子的给拿点生活费,你别管啊,来!大侄儿”
吴言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要。
“快别给了,你俩也不容易,拿什么钱,想拿钱等你侄子以后结婚楼房钱归你俩了”母亲挡着手不让两人给。
“没问题嫂子,但一码是一码,这钱是给我侄子的,你可不许抢啊”老婶风趣幽默。
趁这工夫,二婶走到衣架把一叠钱塞进了吴言的外套,转身说了句走了啊嫂子,拉着老婶砰一下锁了门,快步下楼。等母亲在开门去追已经来不及,“你俩慢点”。
“好咧嫂子回去吧”楼道里回响二婶的声音。
母亲缓缓合上门,扭过头未给吴言好脸“你懂不懂点礼数,也不知道学校老师怎么教你的,以后再办出这种事,别说我当众不给你面子”
“我怎么了”吴言大惑不解。
“你怎么了你自己想吧”母亲走去饭桌。
“学校教我什么了,学校就教我怎么应付高考”吴言胸口如同堵了个大石头,悻悻的回到卧室。
母亲咀嚼着干硬的米,似乎忘记了饭菜已冰凉“孩他爹,你说咱们怎么去送孩子上学”
“坐火车去呗,还能怎么去”父亲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关键我不想让咱儿子用学校发的垃圾棉”
“不用就不用,不用咱自己带铺盖去”
“你说的轻巧,儿子一个皮箱,咱俩一个皮箱,再加上一个铺盖卷,还有儿子的电脑包,咱俩的旅行包,多少东西坐火车挤得过来吗,你要不去送儿子还行,能少几样的东西,对了,你到底去不去送儿子,有信儿没有”吴言躲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父亲沉吟了一会“我怎么不去,我也去”
“那你单位那边请下假来了吗”
“我跟打好招呼了”
母亲转转眼珠不紧不慢的说道:“要不你别去了,我和儿子······”
还没等母亲说完,父亲在厨房里吼了一嗓子“我去,我怎么不去”
“你去就得坐飞机”
“买飞机票就买飞机票”父亲回答毫不迟疑。
母亲憋不住哈哈大笑“去,能不带你去吗,这可真是你亲儿子啊”
父亲得知上当,沉默不语。吴言在卧室里听得要坐飞机,躺在床上难以抑制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