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江一进房间就扑向桌子,他的药箱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他急忙拆开药包,拉开箱子,满脸都是焦急。
若是药齐了的话……最好今天就配出来。
这日天气正好,万里无云,金黄色的太阳毫不保留的将光亮和热度洒下;窗外的世界被阳光笼罩着,无论是花草还是屋顶都是绚烂的颜色,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到处都是繁荣与生机并存;而在窗内却无比的沉闷,年江也不嫌热,窗户关的死死的,房间里昏暗无比。
“……赤松子、白壳草、引末花,一二三……八九十十一,齐了。”年江喃喃道。他茫然的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屋内,“没有炉鼎啊……”
他小心的药都捡出来专门放在之前的药包里捆好,再塞进箱子里。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看见窗户的时候顺手就推开了。
清新的凉风一下子吹进来,年江摸摸发冷的脖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撑着窗户边缘,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早上碰见傀儡一幕。
去找她主人吧。年江心下思量,然后毫不犹豫的背起药箱,推开门向楼下走去。
楼下杨徹正在喝茶看书,白季柯不在。他见年江背着药箱下来,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是?”
“噢,”年江冲他笑笑,拍拍药箱说,“我本来想练点药,但是刚刚上去才发现客栈里没有炼药的东西,我去外面的医馆里租一个,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就等着我回来给阿柯看看。”
“好,你小心点。”既然年江这样说,杨徹也没有要跟上去盯着的心思,边坐回来拿起书道。
“嗯。”年江应下,冲他招招手后就出去了。
外面有些热,年江特地走到有阴影的地方。记得早上阿榕说它主人就在一个叫‘迎人’的地方等着,并没有说在什么地方,那么他只要等着阿榕来找就是。
傀儡师,就这样任性。
年江不过在城里逛了几圈,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就被人拦下。
年江被突然窜出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人影吓了一下,人往后退了几步,看清来人后无奈的笑笑说道:“下次能发出点声音吗?”
“抱歉。”阿榕面无表情的朝他躬身道,“请公子和我来。”
说罢,她兀自直起身子就越过年江向前方走去。年江无奈跟上。
傀儡就是傀儡,不是人,它们的一切都是主人在操控着,它们不可能像真人一样。起码,这样强大的机关师还未出世。
年江跟着她穿过大街小巷,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和一个大美女走着露出多羡慕的眼神,对此年江很是无奈,不过幸好没发生什么恶霸出来抢人的事情,不然年江觉得自己脸上肯定会写满大写的尴尬,因为,他是打不过阿榕的。
年江跟着阿榕走到了一个阴暗的小巷里,这里少有人经过。没等年江看清楚巷子里的布局,阿榕一刻未停的走了进去,拐进一个小门,年江急忙跟上。视线内小门被挡住,若是不快点追上去说不定还会跟丢对方,这等轶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走进小门就看见阿榕已经上了前面那栋小楼的楼梯,年江只来得及匆忙看周围一眼就追了上去。
这里是一个小院,刚才的小门估计就是个侧门之类。园林修建的马马虎虎,青砖铺成的路上还有几片枯叶;院子里有一栋两层小楼,还有一个小房间,外观不是很精致,单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阿榕并没有再看见第二个傀儡。
年江跟了上去,匆匆跑上二楼,就看见前面有一片灰蓝相间的衣角。年江朝那个方向走上去,果然看见阿榕。
阿榕就像一个守卫一样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分毫不动。若说之前看见她不过觉得是一个冰霜美人,而现在才能看出她是一个真正的傀儡。她没有呼吸,端端正正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动作有些僵硬,之前活络的五官和关节现在就像死了一样,眼神空洞无比,就想街上的手艺人做出的木偶娃娃一样。
年江走上去,轻轻的敲了两下门。里面一时没有动静,他心下了然,毕竟以前见过。他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而在他前脚刚进后脚阿榕就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子被堵起来,一点光线都没有照进来。年江虽然知道这人的习惯,来之前也做过准备,但还是不习惯。他索性就站在门口,那里也不去。
“你来了。”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年江感觉他就在自己的正前方,便毫不犹豫的走上去,嘴里说着“好久不见”。
直到脚踢上一个物件,年江停下,手摸过去,是一个凳子。
“坐吧。”黑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年江知道对方有动作,一手扶着凳子,人也转过去摸索着坐下了。
“我一听到乾盟的人把毒医的尸体搬回去,我就知道你离开了。”黑暗中的声音苍老得有气无力,倒是有一股子感慨的味道。
年江心下复杂。记得上一次见他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六年不见却成了这个样子。想必时日已经不多了。
年江悠悠的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呵呵……”那人笑了笑。
一切的光都消失了,年江平静下心,专心的将注意力放在耳朵上。当五感之一被蒙蔽时,别的感官就会瞬间灵活起来。
只听得对面的呼吸声粗重了许多,频率也加快了。年江知道对方是在深呼吸,顺便压下喉里的干哑。、
最终,只听得对面的人颤声道:“我相信你一定需要一个炼药的地方,等会让阿榕带你去,现在……陪我说说话吧。”
“好。”年江郑重的说,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但年江还是很认真的点头道。
“你也知道,我云宗一直人丁稀少,可……到了现在只剩下我与少主两人了。”对方的声音里充满惆怅,还有浓浓的悲伤。
“怎会这样?”年江皱眉,手指猛地捏紧把手。
“呵呵……这天下已经不太平起来了,几方人交战还是波及到云宗。就像珩仁馆一样,已经四分五裂。”
“珩仁馆?”年江声音变了个调。怎么扯上这个?难不成明璇的事也与这个有关。
“多的我也不知道多少,本来上次让阿甲去偷你朋友的剑,对了,你那朋友也不是普通人,那把剑只有乾盟才有,记得是湘季的手趣÷阁吧。”湘季有‘天下第一铸剑师’之称,一生作品无数,一旦出现就被武林人疯抢。“本来想让他带个话找乾盟庇护,但……这小子倒是怪了,忙着跑了,找都找不到人……不过也幸好啊,若是找了乾盟估计也没个好下场,这乾盟,也乱了啊……”他的声音里沧桑无比,却多了些看戏围观的事不关己好笑意味。
年江没有说话,静静的听他讲。
“……这正道还真容易乱,现在连魔教都不如了。魔教信任的教主可是个狠家伙,凡有异常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寸草不留。”
“我建议你,若是以后到了非要选择阵营的时候,魔教是个好去处。”
“我将阿榕,交给你了。”
“我记得那年我去找你师父,一共带过去十一个傀儡,也就有阿榕受到你师父的帮忙,是最像人的。你要是问我其他傀儡的话,都费了,被杀得干干净净。”
“我这人漂泊一声,也就有师父和少主两个亲人。至于我的衣钵,早在少主那里了。”
对方说了很多,有关于以前的记忆,也有对年江托付。年江听得心情复杂,这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
以前见过却很少想起他,可现在亲眼见他将要死去,心里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你走吧,我们,再见。”
年江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一声摩擦的响声,转过头,那打开的房门就像光一样,在黑暗中闪耀无比。他没有片刻犹豫的向门口走去,门外站着阿榕,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见年江出来,阿榕关上了房门。
在光线即将消失时,年江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光线所到之处正在变小,最终将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将里面的人困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公子,跟我来。”阿榕出声道。
年江回神,跟着阿榕下了楼。阿榕推开一扇门,年江看到房里有一个炉鼎,还有一些器具和柴。他朝阿榕微微示意之后便走了进去。
他还要检验自己身上的毒,在这里的话完全没有顾忌。
握着带子的手缩紧,年江叹了口气。想起阿榕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她的主人死了,木头做出来的傀儡会不会有一点异样?毕竟是最像人的了。
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里面的仙人能将一块木头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变出来的人笑着跳着,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在吐出时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他将烦闷全都咽下,专心的摆弄起手里的药来。
哪几味药材要磨碎,哪几味浸泡即可,年江娴熟的一一操作,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器具碰撞的声音。
过了一炷香时间,药包里的药材全都用光,变成了一滩浓稠的褐色药汁。
年江小心翼翼的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瓷板,瓷板被擦得干干净净,光可照人。他小心的割开手指,挤出几滴血又将它们按在瓷板上抹匀。
他收回手,随意的抹上点药膏,有小心的用木条沾了些药汁,轻轻的抹在血上。
当药汁碰上红得不正常的血液时,年江只看到,木条之下的鲜红飞快的变成了灰色,然后就像同心圆一样,灰色过去又出现蓝色、紫色。
“三种颜色……”年江喃喃道,缓缓的抬起木条。最后,在同心圆的中间,正是西安红花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