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一祭出枪榴弹,狼群便下意识地有所畏缩,它们早已见识过这小小的东西究竟能造成多大杀伤,即便是陆远威慑性地空扭弹筒也足以叫它们退后。特别是头狼袭击失败反而突遭重创,更让狼群犹疑不前。
陆远从容地填弹,借着狼群短短迟疑而渡过最危险的火力空隙,而且是几乎想也不想地回身一记速射,杉树树冠当即燃烧起火,隐藏在其中的一条瘦小雪狼跌坠下来,摔地半死后一瘸一拐地逃离出去。
陆远也由得它离开,保持着枪口朝上姿态,拉过板车钢索,在狼群愤恨却无可奈何的注视下继续向杉树林外走去。五六公里之宽,再慢再慢,入夜前也能离开,届时空旷地,狼群的优势便会削弱。
但是狼群追击到这个份上,怎会容陆远如此退走,不光是探测球能发觉到狼群如影随形,他自己仅靠肉眼都能瞄到杉树之后皮毛染血的狼。它们在拖着受伤的同伴行进,浓郁的血腥味透过雪风钻到陆远鼻子里,让他有些不安。这一段时间,陆远见识了太多荒原顶级掠食者,他甚至在担心狼群会不会做出像之前献祭了自己也要鼓动他族追杀仇敌一样的举动。
陆远只得以狼群连遭打击,族裔众多为理由安慰自己。叫自己定下心来。越过杉树林后还有更严峻的穿越雪山考验,他永远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心理暗示。
他要越过这座山,这座山,去向远方。
但杉树林之行的困难依然无法小觑。短暂的休整后,狼群小规模骚扰再次发起,但它们的目标并不直接对准陆远,而是对上了板车。陆远一边稳步前进,一边操作着个探测球混进狼群队伍里,倒也提前阻止了不少攻势。
大概是陆远操作次数过于频繁,手动跟随信号的探测球碰撞住了趴伏在树根上的一头狼。触到它狼爪外蓬松狼毛时,雪狼即警觉地抬起头来,没等陆远小心翼翼的撤回探测球,雪狼便垂下脑袋,似是微微好奇地拨动了下小球。但对于荒野动物来说,好奇要么是一种奢望要么是一种伪装。不假思索间,这头狼即叼起探测球含入嘴中,“嘎嘣”咬碎。
陆远郁闷地直说靠,这是他最后一只能正常使用的探测球了,另外几只全都压敏器出了问题。如今他丧失了几乎所有侦查手段,只能暗暗祈祷狼群依然被唬住,直到他冲出林子为止。
陆远渐渐拔快了速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珠子转的极快,外骨骼的被动侦查是以能量为基准,在识别器眼里,狼的能量溢出不比一棵枯树强太多。
如此行进,一腔心思都放在了狼群上,陆远居然没发觉到杉树林昏暗且空气尤为沉重起来,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格外细长的树前,他伸出手碰上这有些褐红斑点的树皮,他闻到了股淡淡的硫磺味。
有热度?这儿有地热?
陆远不好判断,他以手成刀,削了一块宛如在冒轻烟的糙皮,他嗅到了浓烈的硫磺味,随后,他看到树皮下一道鲜明的三爪印记,黑暗仿佛沁到了身周而陆远一无所知,他猛然惊醒,这才发觉天色已暗,落在背后的狼群踌躇在林子光暗的交界线外。这条交界线能望见,一线之隔就是光暗。
外骨骼的空气过滤器好像突然间不堪重负,陆远本能地感到空气沉重,他迈过这棵苟延残喘多时的杉树,一脚踩过,腐殖质浅浅地没过了脚踝,他以为是落叶之类的稠糊,但只是泥土罢了,一种带有铁锈红的软塌塌污泥,在一步步地把陆远拽进去。但他依然能拔出脚。
狼群集体守在分界线外,一头头并列排好,沉默的看着陆远越行越远,它们湖蓝色瞳子隔了这么远,成了幽蓝色,狼群把握尺度把握地极好,多走一步,它们就会淋到昏色阳光,多退一步,它们就不能说送陆远送到最后一米。
陆远心中在打退堂鼓,他扔出了几颗损坏状态的探测球,意图强行侦查林子,无一例外失去信号。指北针也似乎遭到干扰在滴溜溜转着。陌生而庞大的险恶气息在催促着陆远赶紧远离,可是陆远每要远离,狼群即会放声嚎叫起来,无论陆远怎么移动,狼群就是死死切住了陆远退路。
这下陆远懂了,难怪狼群在林中不肯全力以赴,放任他深入,它们必定早就察觉到这座杉树林潜藏着什么莫大危险,连狼群也不敢涉险追击,于是它们就干脆撵着陆远进去。
陆远这下是彻彻底底的进退两难,他要退,就免不了被狼群围殴,相比于有哀兵之势的狼群,陆远还是情愿一鼓作气冲出林子,越快越好,说到底,五公里罢了,还真能有什么比黑蚺更令人畏惧么?
念及如此,陆远长呼几口不那么冰寒的空气,忽略掉硫磺味,开始奋力奔跑,系在背后的板车干脆给搬到了前面,硬生生以外骨骼巨力给顶过去,陆远愈发奔入到杉树林深处,脚下的铁锈污泥倒是一直维持在相同深度。
尽管说陆远在努力克制住心悸感,但奔行到距离山麓还有不到两公里时,这股心悸感忽地爆发开来,陡然让陆远喘不上气,在憋闷的头盔里,陆远环视着周遭,恍如有粉红色气雾从泥土中喷薄出来,那些失去了内里的杉树彼此倾斜地依靠在一起,枝叶纠缠,颓然且毫无生气,莫大的悲哀感与古老感一齐涌上陆远心头,都快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踏入到泥潭中去。
陆远沉沉地闭上眼睛,像是有根套住绵羊的金丝绳子在勾住了脖子,慢慢的慢慢的牵住他坠入到那温暖寂静的深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这股感觉走。
“嘣~”钢索微微颤动了一下,叮铃响动蓦然惊醒了快昏睡过去仅靠下意识驱动的陆远,他忙不迭摁下外骨骼紧急供氧,疯狂眨着眼睛,待看清了眼前一切,他几乎给自己的愚蠢吓得背过气去!
那所谓的温暖深处分明就是一条条像蝾螈似的纤长黑皮红纹生物所挤满的“泥潭”!陆远乍看之下,心脏猛地捏紧松开,陆远急急往后狂退几米,这时他才注意到头盔的不明气体警报已响了好久,这些粉红色气雾不是瘴气就是这种“蝾螈”生物排出的毒气。
关键是这种气体,外骨骼居然不能过滤掉!
陆远控制住心态,缓和好呼吸,他咬着舌根,痛楚蔓延开来但叫他保持愈发难能可贵的清醒。他的头盔摄影机记录下了“蝾螈”的模样,它们的皮肤有一种类似于黄铜的光泽,许多快要爆裂的脓包生长在薄薄地能看到其下缓缓流动的组织内脏的皮肤上。如果抛去格外畸形的赤红四肢,简直就是个搓细了的瘦肉条,那些粉红色的靡靡气体就是在从肉条前端的硕大鼻孔状黑洞中排出,虽然很难辨别出眼睛与鼻孔的区别,到底说来和草履虫差不了太多。
这么久险死还生的荒原生存经历,陆远哪里敢随意小觑这东西?但他又没多余时间去细细研究,光是审视“蝾螈”,他的脑袋便又有迷糊倾向了。
陆远忍痛取了智能手雷来,熟练地调配成了燃烧弹,眼角余光瞥到他藏在最深处的一包烟,那股抽烟欲望再也克制不住,陆远一边调配着手雷装药比例,一边四处找火机点个火,但又随后苦涩的发现自己是不可能脱下头盔的。
陆远了无趣味地随手抛下燃烧弹,冲天烈焰旋即升起,无数条“蝾螈”被焚烧地“滋滋”作响,陆远几乎就要那支皱得不能再皱的火烧云烟给伸进火坑里点燃。
烟头点燃的同时,经受不住烈焰,蝾螈接连不断地“咵叽咵叽”蒸熟裂开,而那足以穿透外骨骼头盔气密的粉红色气雾同时猛然勃发开来,最要命的是,在随着火焰气旋而迅速展开!
“我靠!”陆远暗骂一声,原地夹着烟头跳起,拽起板车掉头就跑,极其强烈的甜腻感一股股涌上喉头,火苗蹿出了“蝾螈”坑,舔上了周遭被掏空了的杉树,骤然起势,偏偏此刻又是日芒最盛的正午,一时间陆远居然在隆冬时节被林火撵地到处跑?!
之前走过的暗色杉树林很快经过,那群死脑筋的雪狼依然在分界线那儿等着,陆远心中狂骂,他生生止住步伐,脑子飞速运转着,前面是好整以暇的狼群后面是迷惑至极的气雾,尼玛的到底该怎么走?
陆远尚未作出选择,狼群却是先作出了选择,头狼发一声嚎叫,雪狼四散开来,往陆远奔来!
陆远还能作何反应?当即举枪射击,轻松放翻了好几头雪狼,他岔开步,在极短距离内他必须要结实承受狼群冲击,但预想中雪狼地凶猛扑咬却是失约了。陆远定睛一看,狼群在跃过他,疯狂地朝粉红气雾两侧奔去,速度之快,哪里像是进攻,分明是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