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对李岌地盘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李嗣源,而是紧邻的契丹。
晋地北部云州和山北一带与日益强盛的契丹交界,契丹骑兵时常会越过边界来“打秋草”,烧杀抢掠,搞得晋北边地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多少安份日子。
李岌很无奈,这个世界有越来越向野蛮化发展的趋势。
自中唐以后,随着国家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很多先人所创造出来的文明就开始失传了。匠人们得不到教育的机会,由于很少有人会为匠人们的创造作出记述,很多前人的经验和成果就断了传承。
比如,他在晋阳宫里所见过的一些前唐时期遗留下来的制式兵器,就要比现在先进不少,至少在冶金技术上,中唐以前是远远要优于现在的。
华夏的地理位置相对优越,一条大江和一条大河所形成的冲积平原,就足以养活数千万的人口。相对容易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华夏民族渐渐失去了开拓进取的精神。相对而言,华夏的周边,则环境恶劣得多。北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以及广袤而贫瘠的草原;西面是茫茫的雪域高原;而南面则是虫豸遍地的山林……
也许是发源于内陆的原因,华夏人也从来都没有征服广阔海洋的意愿,而是对于未知的海洋充满了恐惧。
周边残酷的生活环境自然能够孕育出茬茬野蛮强悍的民族,在壮大到一定的地步,这些民族自然而然地就会向中原来争取他们的生存空间。
大汉朝虽然强横,但是也只是削弱过周边的威胁,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长久地控制住这些难以生存的地区。隋朝和唐朝也许是中原民族唯一努力向外开拓的两个朝代,这可能是因为杨、李两家皇帝身上还流淌着一部分草原人的“野蛮血统”。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那些胆小者们最好的怯战借口。
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不断开疆拓土的精神,停止了向外扩张的步伐,进入到自我封闭的状态,逐渐走向衰落是必然的结果。
华夏人为了争取更多的土地,似乎对于砍自己人脑袋的兴趣要比向外扩张,砍外族人更感兴趣一些。
一个三国,把2600多万人口杀成了400多万,然后才有了草原民族大举入主中原……
现在,似乎又将发生同样的事情,契丹人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从中原到江南,依然处在一片混战的割据当中……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时代。
李家和晋军的野蛮性要比契丹这样纯正的草原人稍弱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纯正的中原人,当年朱梁的所作所为,似乎还要更加野蛮和残忍。
实际上,李岌到现在一直都搞不明白王仙芝和黄巢这样还算是“有钱人”的盐贩子为什么会选择造反?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就活不下去了,这与明末的流民起义又有很大不同。难道仅仅是因为革命觉悟比较高?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还是出于对统治集团的愤懑?!
祸患的根源还在于从中唐后就一直无法解决的藩镇问题。
权力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一镇节度使,坐拥数万大军,掌握数州的军政大权和官员的任免,在这片领地内,就是犹如诸侯国王一般的存在……
这些都是让人无法轻易割舍的,又让人沉醉其中。
他从来都不相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忠诚这个东西是需要用利益来维系的。
普通的军卒很容易受到队正以下军头们的蛊惑,这些最基层的军官,才能随意地指使自己的部下。这和后世的包工队有些相似,一个外人对他们再好,最终他们大多也会选择听包工头的,虽然从他们身上吸取血汗钱的就是这些人……
如果能记住一些普通士兵的姓名,就会接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岌原来做过劳动调解工作,见过很多民工与老板争执的场面,为了讨要工钱,这些民工们有时甚至会把老板围困或是禁锢起来,不给钱不让走。
这种场合下,如果老板平常与工人接触较多,又平易近人,能够叫出一些民工的名字,这种围困的场面就不容易发生,双方的矛盾也比较好沟通解决。如果老板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双方就很难时行沟通,取得详解,矛盾就很难解决,并容易激化。
所以,作为太子的李岌平日里很注意尽量去记住一些普通军卒的姓名……
这会使一些人感到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将来会飞黄腾达。
只是一种错觉罢了,但是那些被记住姓名的普通军卒确实是机会要多了一些。
对于工匠,李岌从来都不嫌多,有多少就收多少。有些人喜欢自由自在,可以是严酷的生活面前,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失去了土地的手工业者,大部分都会选择找一个可靠的人家进行投靠。
李岌对于训练目前手下在晋阳周边屯田的这些人马并不怎么看重,这些人大都是裁汰下来的老弱,产不会具有很强的战斗力,用来守城倒算勉强凑合。他的大部分心思还是用在了如何来改进生产,另外就是商路的建设方面。
至于亲临战场,李岌虽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也得赶鸭子上架。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只要到了战场上就意味着多半要冒生命的危险。他自认自家的性命十分宝贵,不可轻易置身险地。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拥有丰富知识的自己长处是在国计民生方面,如果浪费在战场上,就可惜了。
可惜的是,作为三军统帅,许多时候,他必须亲上战场。
进入八月,天气开始转凉,满山的树叶开始变得色彩斑斓起来。秋收之前,晋北的气温就开始下降。这个年代,似乎气温要比后世略低一些,不过还好,并不算是特别的冷。
晋水上的蓄水大坝只用了两个月就完成了,但是涂水、洞过水、阳曲唐明庄园的三交河口和古交城大川河上所新筑的拦河大坝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基本完工,在劳累了数月之后,那些匠人、庄户和屯田军户终于算是稍微闲暇了一些。不过,他们也并没有闲着,入秋的最后一茬苜蓿还没有收割,荒野和河坡上的荒草也需要收割贮存起来,当作冬天的草料。
由于今年比较干旱,田地里的收成不会太好,大多数人在这个冬天的日子并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