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流逝,雪停了两天,天空却始终不肯大晴,浅灰色的云层藏匿着阳光,使得气温反而比下雪那几天让人觉得还要冷许多。
地面的雪逐渐化去大半,道路变得泥泞起来。清晨开始冻土较重,大白天也没什么人在户外活动,大人们多半聚在家中围着火炉聊天,小孩则借着火炉里的炭火烤一些红薯干来吃。
乡村人家平常晒干的红薯片多是用来搭配清粥调味,但小孩子们更喜欢用火来烤熟了吃。火烤的红薯干香脆而酥甜,当然这其中还包含了孩子们的一个小目的,那就是烤红薯干不但好吃还好玩。
举着搁有红薯干的长长火钳,在炭火上慢慢移动以保证红薯干受热均匀。望着冻硬干瘪的红薯干慢慢鼓胀起来,冒起热气飘着香甜,直到最后送入嘴中咀嚼,这一全过程也算是冬日里足不出户时最有趣的游戏了。偶尔,孩子们举着火钳辛苦烤熟的红薯干还会被老娘偷袭了去,土砖灰瓦的方寸室内却是瞬间充满欢乐。
那天,刑风从莫叶家回去后,心里就禁不住的觉得阵阵孤独。好在傍晚时分老爹也平安回来了,收获的猎物虽然不重,却挺贵的,是用铁卡在雪地里设了陷阱抓到的一只白狐,所以老爹在大雪天里的出猎并没有走多少路就载着猎物回来了。
次日老爹去镇上把狐皮卖了,赚了点碎银子,打了半斤酒,买了只盐水鸡,跟刑风爷儿俩一起吃了顿好的。
只是今天,老爹把剩下的二两酒温好,装进老葫芦做成的酒壶里,放腰间一拴,便扛着把铁矛,肩上挎了把弓,又上山去了。
刑风见地上冻土未软,还很滑脚,忍不住又劝了老爹两句。不料老爹朝他抬了抬脚,毫不在意的道:“世上有怕摔跤的猎户吗?你爹我脚上这双自己用皮缝的靴子可不是草靴,好好看家。”
刑风只得随他去了。
蹲在自家家门口,他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幸福快乐是何种模样,所以也不知从何而羡慕,只是觉得很无聊。
陆陆续续换了几个坐礀,就是找不到一个舒服的方式,这种不舒服却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疲惫,确切来,这几天他闲得自己都觉得骨头发痒了。
念及老爹的皮靴,刑风不禁又想起两天前跟莫叶一起猜雪人的时候,莫叶指着雪人的脚依据推理的模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慢慢爬上嘴边。只是,当他想到那日离开莫叶家时,站在院门后的那位先生的话,他的心又不禁黯然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莫叶身边时,宛如一尊守护着她的天神。他的手中紧握透着寒芒的利剑,然而他却又可以为他做到充满温暖的轻柔,但他却不是她的父亲。
若这真的只是师徒之情,刑风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若一定要找一个理由来解释,刑风将两天前临别时那位先生的话在心底重复了一遍,他又模糊的觉得,莫叶以及她的家人身上存在着许多秘密,也许自己就应该听取那位先生的劝诫,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一念至此,刑风的眼前忽然浮现两个场景。第一个,是五年前,当那浑身纯白的鸽子停在那位先生的肩膀上时,他目中神情微变的一瞬。第二个,就是两天前,那位先生推门进院时挥剑斩雪的那一刻,他浑身所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气息。
刑风无法解释那两个场景中,那位先生给他的感觉,他只是清醒的记得,自己很怕那种感觉。
而害怕的东西,往往比喜欢的东西能让人记得更牢固、清晰,哪怕那只是一种没有实体的感觉。
刑风又想起老爹告诫过自己的话,而这种疑惑,自己在五年前就曾因为少不更事而直面的问过那位先生。忆及那天先生的解答话语,到现在他也无法完全理解。但是当他想起莫叶那张微笑着的脸,刑风又恍惚的觉得,莫叶一家只是秘密多了一些,可能并非真的坏人吧。
正当刑风闲的胡思乱想之际,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四下一张望,很容易就在对面的那户宅院的院墙上,依旧是两天前他才翻过的地方,发现一个熟悉的人的脸来。
莫叶似乎是站在什么东西上,如此一来身高却依旧有些不够。只见她够长脖子,发现刑风也正向她看去,连忙扯着嗓子又将声线提高了一些:“刑风,喂——刑风啊!”
刑风面上不禁一喜,不自禁的就站起身来。只是他很快就想到那位先生对他过的话,虽然人是站起身了,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跑到大水塘对面去,而是身形一滞,然后一转身进屋去了。
那边厢,莫叶见刑风看了自己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明是很高兴的样子,可是转眼就不理人了,她不禁有些纳闷。轻轻一跺脚,她便奋力爬上了墙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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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似乎也不急于能否安稳的爬下去,而是站在墙头叉着腰,完全不看墙下面,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在乎,就听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拼了全身力气喊道:“刑——风——你答应带我出去玩,你再不过来我就跳下墙去了——”
刑风在屋子里憋了一会,正忍不住躲在门后,透过门缝朝外看,正巧这个时候他就看见莫叶就爬到墙上去了。听见她的话,他再也忍不住了,没等莫叶把话喊完,就箭一样的冲到对面去了。
站在墙根下,刑风看着站在墙上,一脸胜利的得意笑容的莫叶,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别乱动,我马上上来接你下去。”
却见莫叶使劲摆手道:“你别爬树了,我就这么跳下去,你站在下面可要把我接好啊。”
刑风吃惊的瞪着她:“怎么?你还要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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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状不规则的田野间,田埂上一个约十来岁的大男孩,手里紧紧牵着一个约莫五岁,用红绳梳着一对冲天辫的小女孩的手,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刑风望着行走起来始终比自己慢半步的莫叶苍白的脸颊上逐渐升起的两抹红晕,心里有些不安,同时也有些自责,怪自己怎么那么不坚定。接着从墙上跳下的莫叶后,立即被她缠上,最终抵不过还是带她溜到野外来了。
等会还是想办法悄悄把她送回去吧!刑风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大摇大摆的带莫叶回去,再被她家里人撞见可怎么办?
信步游走,俩人来到一处村民为灌溉田地而开挖的小型水库面前。
其实这小水库的原型也是一个野草塘,村民只是对它进行了塘底加深和堤岸增高加固的工作,为了让它的蓄水能力更好,总体来也算是依地利而为吧!功劳的一半是自然的力量。
小村穷乡的水利建设,大多只能依靠村里老辈人的经验和村民自发组织的劳力来进行。根据经验来推断,自然形成的水塘比凭空挖出的深坑蓄水能力更强,而其依据只是贫乏的根据有过挖井经验的人来模拟的,好在事实上这个法大抵也是对的。
这野塘经过村民们的下挖和堤岸建高,蓄水量是以往的三倍。虽然小水库几乎有一半是没有水利经验的村民用铁锹一铲一铲堆成的,但它的基础是不知经过多少年的自然形成而造就的。已经融入自然水脉中成为一员的野草原本也只有在酷夏和残冬会枯竭见底,而今经过几年前的改造,直至今天一直丰水有存。
而今年的大雪,使它在这残冬季节竟还蓄了近三分之二的水源,扎实的备足了乡里三个月后春播的水源需求。
现在,刑风站在水库的高堤上,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小水库,双瞳中倒影出那一片看不清波浪的黄土色浑水,目光有些茫然。
一旁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戳着地上一处水洼结成的薄冰的莫叶忽然开口问道:“刑风哥哥,你刚才为什么忽然不理我呢?”
刑风回过神侧目看去,正要开口,却又听莫叶似乎自言自语的道:“一定是我师父告诉了你什么。我知道的,他当着我的面随我,只是不想让我不开心,可是最终的结果都是,那些人都会奇怪的招呼都不打,渐渐的就与我疏远了。”
刑风闻言不禁动容,但莫叶的话却又让他再次想起那位先生的话,于是他只得在斟酌过后缓言道:“你师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陌生的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而你太小,还没有自保的能力,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对于刑风的解释,莫叶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在喉咙间听不清内容的咕噜了一句。
刑风也蹲下身子,望着莫叶慢慢道:“你并不是邢家村的人,你的族谱也不在这里,将来一定要回家去认祖归宗的。所以你师父一定希望你与这地方的人少一些关系,以免凭空惹麻烦。等以后你回去时,走得也不会那么难受吧。”
莫叶闻言,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刑风眼露迷茫的道:“我不懂这个,我师父从来没告诉我这些。”